美国婴幼儿的父母购买配方奶粉正变得愈发困难。有人发动家人和朋友,只为得到哪怕一罐或一瓶奶粉;有人驱车数小时前往邻近的州碰运气;有人在社交媒体上求助,恳求陌生人高价转让手中的奶粉。从3月初至今,奶粉供应严重困难的情况已经蔓延到美国至少26个州。据《纽约时报》5月17日报道,田纳西州已有两名患有短肠综合征的儿童因缺少配方奶粉导致营养吸收不良而入院。
“婴儿配方奶粉危机是如何在世界上最富有国家之一爆发的?”美国《财富》杂志网站5月12日在一篇报道中发出疑问。阿肯色州共和党参议员汤姆·科顿近日在社交媒体上发文说,配方奶粉短缺已经构成了美国全国性危机。
美国市面上98%的配方奶粉为国产,事态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供应链混乱、劳动力短缺、市场垄断、疫情囤货、通胀等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华尔街日报》《大西洋月刊》等多家美媒则在相关分析中特别提到,美国为维护市场控制地位、严格控制配方奶粉进口而高筑关税壁垒,加剧了奶粉荒短时间难以缓解的局面。
婴幼儿父母感到被“遗弃”
这场危机级别的奶粉荒,其实去年就已经有了苗头。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援引追踪零售信息的技术公司Datasembly的数据报道称,2021年上半年,全美婴儿配方奶粉缺货率(统计缺货奶粉数量与通常库存数量的比例)处于2%至8%之间,但这一比例自2021年7月起急剧上升;到今年5月初,全美配方奶粉缺货率已升至43%。《财富》杂志分析称,已经影响全美数百万人的这场奶粉荒可能还会持续数月。
供应短缺带来的是奶粉溢价。《纽约时报》称,在一些电商平台上,每罐奶粉的价格涨到了正常价格的两三倍之多。按照市场规律,当某一产品价格上涨时,一般会吸引更多厂商入场,供应端紧张将会缓解,价格也会随之回落。但这一次,市场的“无形之手”没能发挥作用。原因之一是,美国婴儿奶粉市场高度集中,被雅培、利洁时和雀巢旗下的嘉宝三家巨头公司垄断。
上述品牌与美国农业部针对低收入家庭的营养补充计划“WIC”签有供应合同,2021年全美通过“WIC”计划销售的婴儿奶粉几乎占总销量的一半,因此只有少数几家关键企业的生产和投资能力与市场紧密相关。《华尔街日报》批评说,婴儿配方奶粉供应短缺情况的出现,说明政府能够“让大企业变得更大”,加强了政府对私营经济的控制,限制了竞争和选择。美国农业部长汤姆·维尔萨克近日收到一些民主党参议员的来信,参议员们呼吁“立即进行反垄断审查”。
《财富》杂志还认为,美国出生率近年来一直处于低位,也抑制了更多奶粉厂商进入市场的积极性。根据美国人口普查局的数据,自2008年以来,除2014年外,美国出生人口数量每年都在下降。
今年2月,全美市场占有率达40%的雅培公司婴儿奶粉因出现安全问题被大规模召回。涉事奶粉厂5月16日之前连续停工3个月之久。这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据此前报道,4名婴儿食用雅培公司位于密歇根州一家工厂生产的婴儿奶粉后,出现细菌感染生病,两名婴儿死亡。
今年3月,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在经过6周调查后,公布了上述雅培工厂的问题清单,包括松懈的安全和卫生标准和多处细菌污染等。但雅培方面始终强调公司产品与婴儿细菌感染之间不存在直接联系,多次表示只要FDA批准,相关工厂已准备好复产。在此背景下,席卷全国的“奶粉危机”为雅培工厂的复产摁下了加速键。雅培最新表示,在工厂恢复生产后,配方奶粉仍需6-8周时间才能摆放到零售货架上。
“许多婴幼儿父母感到被遗弃。”《华盛顿邮报》5月12日在一篇报道中写道,“有些参议员直到被媒体问起时,才知道选区内有选民的孩子没有饭吃”。有声音提出,建议女性只进行母乳喂养,但根据美国疾控中心2020年的统计,只有不到半数的美国婴儿在出生头3个月依靠纯母乳喂养。世界卫生组织研究员艾米·达尔提醒说,不是每一位哺乳期女性都具备母乳喂养的生理条件和时间空间条件。一些婴幼儿的父母被迫自制“奶粉”自救,多个地方州的卫生部门不得不出台安全提示,告诫人们切勿自制婴儿配方奶粉的替代品。
成为民主共和两党党争的“新料”
在油价飙升、物价飞涨、股市低迷等背景下,彭博社报道称,这场“奶粉危机”恐让拜登政府和民主党今年11月的中期选举前景“雪上加霜”。毕竟,拜登2020年是喊着“重建美好未来”口号上台的,解决美国家庭最基本的需求,是其竞选承诺中的核心内容之一。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5月15日公布的最新民调显示,拜登的支持率已跌至上台以来的最低点,仅39%的美国人对其工作表示肯定;只有23%的人支持拜登处理通胀问题、降低民众生活成本的方式,而这两个问题很可能成为今年中期选举的关键议题。
共和党把这场“奶粉危机”当作攻击政治对手的机会。前总统特朗普5月13日发表声明称,婴儿配方奶粉严重短缺是“美国国耻”,同时指责民主党在美国遭遇“奶粉危机”之时,仍极力推动国会通过对乌克兰的400亿美元援助法案。一些共和党议员还将“奶粉危机”与边境安全和移民问题挂钩,批评拜登政府“用纳税人的钱为非法移民的孩子提供充足饮食,美国合法居民的孩子却没有奶粉喝”。
去年6月,拜登政府宣布成立“供应链中断工作组”。近一年之后,美国社会、经济和民众生活持续混乱的局面,也引发了民主党内部对拜登政府管理和协调不足的不满。彭博社报道称,有民主党议员与共和党一道,指责拜登政府在雅培公司工厂关闭后行动迟缓,没能迅速解决问题。康涅狄格州民主党众议员罗莎·德劳罗认为,FDA也需要对目前的情况负责,原因在于,有关雅培工厂的举报信息早在去年10月20日已提交给FDA,但FDA直到去年12月底才跟进了解情况,产品召回公告更是直到今年2月才发布。
美媒:进口高关税损害消费者权益
5月16日,美国公布了政府层面应对“奶粉危机”的最新举措,包括增加婴儿配方奶粉进口的灵活性,为通常不在美国分销婴儿配方产品的公司铺平道路。不少美媒评论说,面对愤怒、焦虑的美国婴幼儿父母,政府最终在“苛刻”的监管和贸易政策上作出了让步。
目前美国进口配方奶粉主要来自墨西哥、爱尔兰和荷兰,但进口总额仅占市场份额的2%。《大西洋月刊》指出,考虑到婴幼儿群体的脆弱易感,FDA对配方奶粉产品的监管极其严格,受标签要求、特定成分、等待时长等技术条件限制,绝大多数欧洲产品都不允许在美国市场流通。但据2019年的一项研究,许多欧洲生产的配方奶粉符合甚至优于FDA设置的营养标准,比如,欧盟禁止使用玉米糖浆等糖类,要求配方奶粉需具有更高份额的乳糖。
即便是符合FDA监管标准的进口配方奶粉,进入美国市场也受到美国现行贸易政策的极大限制。美国智库卡托研究所5月10日在一份报告中指出,为保护国内生产商免受外国产品的竞争冲击,美国对婴儿配方奶粉进口征收高达17.5%的关税。南卡罗来纳州共和党众议员南希·梅斯5月17日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众议院正在制定一项法案,考虑暂时免除对婴儿奶粉产品的此类关税。
特朗普时期签署生效的“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还为加拿大乳制品进口设置了远低于合理生产能力且成本高昂的关税配额。为获得足量汽车配额,加拿大接受了放开本国乳制品保护政策等一系列不利安排。卡托研究所甚至猜测,美国的这项“安排”,“据说还因为中国在加拿大安大略省投资了一家婴儿食品厂,工厂新产品最终可能会进入美国市场”。据加拿大广播公司2018年10月报道,中国婴幼儿奶粉制造商飞鹤2017年年底开始在安大略省金斯敦市投资兴建一座占地2.8万平方米的奶粉工厂,金斯顿市市长布莱恩·帕特森当时表示,这是该市有史以来最大的经济发展项目,能创造约1000个就业岗位。可见,“美墨加协定”是三国利益博弈的产物,也被广泛认为处处体现了“美国优先”。
可以说,全美范围内的婴儿配方奶粉短缺,是美国大搞贸易保护主义、最终破坏本国产业链供应链稳定的又一例证。卡托研究所综合经济和贸易主任斯科特·林西科姆认为,“我们应该思考的,是如何最大化全球范围内贸易系统的灵活性和活力”,相比于调度灵活、供应稳定,供应是否占绝对主导地位显得并不那么重要。在《华尔街日报》看来,美国“奶粉危机”恰恰佐证了全球化和全球贸易畅通的价值,在高通胀状态持续的背景下,“拥有多样化的供应是经济实力的体现”。
本报北京5月18日电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马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