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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从乌鲁木齐市区向南出发，驾车翻越数座连绵的雪山，等到车窗外变得荒无人烟，公路换成凹凸不平的土路，手机信号减至一格，南山便到了。
这是新疆军区某部二连官兵日夜驻守的地方，道道天线从这里穿过，联通南北疆，架起一条通信命脉。在此服役11年的连队老兵高卫杰说，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连队官兵们有一个共同的信念，“守好通信阵地，保障每一束电波传至千里之外”。
然而11年前，18岁的高卫杰刚到南山时，一下子还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下连那天赶上下大雪，5月的南山被积雪覆盖，高卫杰望着车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想，“这个荒凉的地方冬天真长啊”。
连队大多数官兵初来南山时都有这样的感受，与想象中新疆的壮美风光不同，这里只有连绵起伏的山脉和化不尽的积雪。南山的冬天格外漫长，平均每年有8个月的时间都在下雪，而连队官兵守护的天线，就架设在茫茫群山之中。
巡线要往大山深处走，数个不同的方向，最长的要走几十公里。山间没有路，全靠人用双脚一步步蹚出路来。目前连队里“蹚路”最多的，是在南山服役11年的高卫杰。
高卫杰不需要地图，每条巡线路上哪里容易塌方滑坡，哪里光缆易阻断，他心里都一清二楚。他给新兵传授经验，走路要走S型，因为山间碎石多不好走，直行容易脚底打滑，稍不留神就可能摔下悬崖。
山中的天气也变幻不定，上一秒艳阳高照下一秒阴云密布是常有的事。高卫杰曾在半个小时内经历晴天、冰雹、大雪、阴雨等数种天气，因此巡线一次的时长总不好估量。冬天路最不好走，积雪会没至膝盖，必须慢慢向前摸索着挪动。夏季则要谨防洪水塌方，这些自然灾害可能造成光缆阻断。
2017年，高卫杰经历了驻守南山以来最大的暴雨，山上的雨水汇聚下来形成泥石流，直接冲垮了公路。由于道路不通，高卫杰和战友们无法及时抢修光缆，如今回忆起等待道路恢复的三天，高卫杰说那是“最难熬的日子”。
道路一经恢复，高卫杰和战友们立即前往事故点。由于现场塌方严重，无法准确判断故障点，他们只能顺着光缆一截截摸排。
其中一截光缆埋在河底，被水底杂草缠住，必须先将其剥离出来。高卫杰想也没想，挽起裤腿便率先跳了下去。河水冰冷刺骨，冻得高卫杰不住打颤，但任务必须完成，几个深呼吸后，他弯下腰开始往水中摸索。
那天，高卫杰和战友们在河水中站了近4个小时，最终将光缆全部剥离带回岸上，顺利完成了抢修。当上级单位确认通信恢复的消息传来，高卫杰长舒了一口气，觉得压在心里几天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那是高卫杰最有成就感的时刻，在他看来，自己驻守在南山的意义就在于此。“维护线路通畅是最重要的事，只要能实现这一点，别的都可以不管。”高卫杰说。
去年“五一”假期期间，为了维护光缆而不影响白天正常通信，高卫杰特意选择晚上带队进山。他们深夜12点出发，山风呼啸、气温降低，大家裹紧棉衣在山路上慢慢前进。然而到达维护点，担心切割时光缆受冻，几名战士不约而同脱下棉衣，遮在四周为光缆挡风。
维护时必须徒手操作，戴手套会影响手感。高卫杰和战友们轮流操作，手被冻僵了就伸进怀里焐一焐，“决不能耽误维护速度”。他们就这样忙碌了一整晚，等到维护好返回营区，天已经快亮了。
夜晚是万家安眠的时候，但对于驻守南山的官兵来说，夜间也要保持高度警惕。山间夜晚风大气温低，很容易发生线路故障，连长张戈曾多次在深夜两三点接到上级电话，随即立刻带队前去抢修。
张戈记得2011年刚调任连队不久后的一个晚上，深夜两点，他在睡梦中接到上级电话通知线路故障。条件反射一般，他立即从床上“弹”起来，披上外套就往外跑。那天下了大雪，从营区到机房要走两公里山路，张戈打着手电在雪地里焦急地摸索前进，等抵达机房，才发现已经急出一身汗。
经检查，是网络故障影响了通信信号。张戈带领值班战士立即展开抢修，修好后又在机房坐了几个小时，等待上级测试，直到通知线路恢复无误后才放心离开。
那天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张戈睡觉总不踏实，常常在深夜惊醒，确认没有电话响起后才能放心睡去。“心里放不下，就怕出一点问题。”他解释道，“通信故障是大事。如果在战场上，因为通信耽误了战机怎么办？”
为了适应战场需求，这群深山“卫士”想出各种办法加强训练。去年上级单位组织编组联训，全连官兵提前半年便进入“备战”状态。
他们找来各种专业书籍搜集问题，整理建立了一套包含6000道题的题库，涉及通信保障的各个专业，没事的时候就一起背记、互相提问。每天任务之余，连队组织开展抢代通训练，张戈还带领大家学习除电路外的其他调度方法，力求全面掌握各类通信保障知识。
后来的编组联训中，因为准备充分表现出色，连队取得新疆军区通信专业比武第三名的好成绩。张戈笑着感慨，“实际上练兵就是实战，实战就是练兵，对于我们来说，每一次通信保障都是一次实战的考验”。
00后新兵彭异轩最初对“战场”的认识是“在枪林弹雨中冲锋”。在他看来，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才有热血的感觉”。初来南山时，他一度感到失落，“守在寂寞的大山里，一点味道都没有”。
但不久前的任务改变了彭异轩的想法。那是他下连后第一次独立值班，在为一场上级单位组织的连线会议做测试准备时，突然发现线路出现故障，只能看到画面，无法听到声音。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独自值班的彭异轩一下紧张起来，他立刻展开排查，回忆着班长教授的方法检查每条线路，确认调试台每个按钮是否准确到位。
最终，彭异轩检查出是一条联通线路出现故障。重新连线后，听到声音清晰地传出，这位初次“上岗”的年轻人忽然感觉到一种成就感。“原来这就是我们的战场。”他自豪地说，“大家专业不同、任务不同，但军人的职责和使命是一样的。”
在南山待久了，彭异轩感觉“自己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以前他喜欢热闹，喜欢城市的车水马龙。来到连队后，他开始喜欢看夜晚的星空，保障通信无事故的每一天都让他感到踏实而安宁。
城市距离南山很远，快递不会送到这里，只能寄到市区的上级单位，再由外出的人帮忙捎回来。但外出也不方便，从营区到最近的一条公路还有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这里没有公共交通，通常要依靠驻地村委会的专车，提前几天协调。
尽管远离繁华的都市，但连队官兵有自己的乐趣。彭异轩在山上第一次看到野猪、马鹿、土拨鼠等野生动物，高卫杰则经验更丰富些，能够准确认出山坡上的各种野菜。
空闲时间里，官兵们会一同去爬山，或沿着河流看一看山间的泉眼。冬天大家用废旧的轮胎滑雪，年轻的00后战士们来到这里后，又带来了烧烤、野餐等新鲜创意。
张戈觉得，南山的官兵身上有一种共同的气质，“踏实且坚定”。“没有人主动提出过要离开，我们都知道，总有人要守在这里，我们有我们的使命要完成。”张戈说。
刚来南山的那几年，高卫杰曾耐不住寂寞想过离开，但到了当兵的第八个年头，家人劝他回家，他反而犹豫了。
“舍不得南山，放心不下。如果我走了，这些光缆谁来守着呢？”最终，高卫杰选择了留下。如今他是在南山驻守时间最久的战士，每次训练，他都会耐心细致地将自己的经验教给年轻的战友。
5月底，连队组织了一场野外拉练，高卫杰为刚下连的新兵们演示了爬电杆，又讲述了过去戍守南山的故事。得知这些电杆和光缆都是老兵们自己搭建起来的，彭异轩敬佩不已。
“在这些老班长的身上，能感受到一种坚守的力量。”彭异轩感慨说，“这就是一代代南山官兵共同的精神，守卫南山，守卫我们的通信阵地。”
那天拉练的终点，彭异轩和战友们爬上了南山山顶。望着向远处绵延不绝的山脉，彭异轩心潮澎湃，一种军人的自豪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回去后，彭异轩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自己的心情，其中一句话写道，“壮丽山河绵延不断，我等怎能不爱。广袤河山风景如画，我等定当誓死守护。”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郑天然 通讯员 张强 王正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