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6月中旬官宣美国总统拜登一个月后首访中东时,应该没有想到,拜登此行首站以色列在这期间又一次“江山易主”。6月30日,以色列议会全票赞成通过解散议会的法案,上台仅一年多的总理贝内特提前卸任,候任总理兼外长拉皮德提前接棒,自7月1日起担任看守总理。新一届议会选举将在11月1日举行——这将是以色列3年多来的第5次大选。
在以色列政局生变的微妙时刻,拜登按此前计划将于7月13日至16日访问以色列、约旦河西岸和沙特阿拉伯。“未来一周对拉皮德来说很重要,预计他会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接待拜登来访上。”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发展中国家研究所副研究员王泽胜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采访时指出,拜登是带着“大礼”来同以色列方面互相“摸底”的,拉皮德也要考虑如何回应。
根据白宫公布的日程,在以色列,拜登将与以方领导人讨论两国在防务安全、经济等领域的合作,美方将重申对以色列安全的承诺,以及在深化技术、气候、商业和贸易等新领域的合作承诺。
据俄罗斯《独立报》披露,拜登政府还打算通过扩大《亚伯拉罕协议》签署国数量来加速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之间的和解进程。另有中东媒体猜测,拉皮德担任外长期间,深化了与阿联酋、巴林、苏丹和摩洛哥等新建交阿拉伯国家的关系,他本人又与国务卿布林肯等美国高级官员私交良好,预计将继续运用“外交”这个政治资本,在拜登访问期间促成美以反导技术合作,通过彰显美以特殊关系增强其存在感和话语权,为11月的选举造势。
“美以关系并不取决于谁坐在以色列总理位置上”
分析认为,拜登此次中东之行有三重考量。首先,是要争取说服海湾产油国增产石油,以缓解因为制裁俄罗斯引发的能源危机和美国国内日益严重的通货膨胀。其次,在俄乌冲突、全球能源和粮食危机、恢复履行伊核协议谈判摇摇欲坠等因素驱动下,美国虽不会改变在中东地区战略收缩的趋势,但也有重建与传统盟友关系的需求,还可能继续要求阿拉伯国家选边站,配合美西方制裁俄罗斯。第三,拜登此行还将出席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与埃及、伊拉克和约旦共同举办的峰会,这被认为有对冲今年下半年即将举行的首届中阿峰会的意图。
王泽胜提醒说,还应关注犹太人对美国政坛的影响。犹太金融家在美国金融界的实力首屈一指,素有“犹太人统治美联储”的说法。随着美国中期选举日益临近,拜登需要通过强调与以色列关系进一步对犹太人示好,进而争取美国国内犹太团体的支持。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普赖斯6月下旬曾经表示,“美以关系的强度并不取决于谁坐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也不取决于谁坐在以色列总理的位置上。”
虽然美方强调美以关系不会受到以色列政局影响,但以色列反对党也是最大政党利库德集团的领袖、曾连续执政以色列12年的内塔尼亚胡有可能卷土重来,还是引起了观察人士的注意。法国24电视台网站文章说,作为持右翼立场的资深政治人物,内塔尼亚胡曾与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关系紧张,为了反对伊核协议曾不惜与奥巴马撕破脸,而拜登曾在奥巴马任内担任副总统。内塔尼亚胡一直与美国共和党交好,与拜登所在的民主党显得疏远。内塔尼亚胡在此时支持率走高,无疑会给美以关系和地区局势增加不确定性。
以色列陷入政治怪圈并不让人意外
在某种程度上,内塔尼亚胡也是过去3年多以色列政治“过山车”的诱因之一。一年前宣誓就职以色列执政联盟,由政治光谱横跨左翼、中间党派和右翼的8个政党组成,这个以色列“最多元政府”的组建,正是基于各政党领导人均与内塔尼亚胡有矛盾。
从2019年3月到2021年6月,以色列先后举行了4次议会选举,但每一届议会和政府最终都因派系间无法达成政治妥协而不欢而散,以色列一次又一次陷入从议会选举到组阁失败的政治怪圈。其间,内塔尼亚胡曾多次获得组阁机会,但因政治理念不合或对权力分配不满,各党派都拒绝加入内塔尼亚胡欲组建的执政联盟,导致内塔尼亚胡的组阁动议多次流产。
在“内塔尼亚胡以外任何人都可以”的口号下,2021年6月,以色列议会通过组阁方案,贝内特担任总理一职,拉皮德任候任总理兼外长,两人将在两年后轮换总理职位。贝内特拉拢阿拉伯政党“联合阿拉伯名单党”首次进入内阁,改变了内塔尼亚胡时期利库德集团“一党独大”的政治格局,但也把以色列国内的犹太人与阿拉伯人矛盾,以及巴以冲突的引线埋进了执政联盟。
到了今年,问题开始集中爆发。4月,“统一右翼联盟”党鞭、犹太人西尔曼因与世俗派出身的卫生部长霍洛维茨爆发矛盾而退党。6月,执政联盟组建一周年之际,国会议员马坦·卡哈纳在约旦河西岸犹太人定居点一所高中发表演讲时声称,“希望让巴勒斯坦人都消失”,引发轩然大波。随后,贝内特的长期盟友、国会议员尼尔·奥尔巴赫宣布退出执政联盟。执政联盟在120个席位的议会中勉强凑齐的61席绝对多数仅剩59席,成为议会少数派。
一项旨在延长约旦河西岸犹太人定居点相关法律效力法案的表决,最终成了压垮政府的“最后一根稻草”。该法案每5年投票延续一次,基本上是以色列政坛的约定俗成,但原定今年6月30日到期的法案,却因各党分歧被否决延期。半岛电视台报道称,“联合政府内部的矛盾已经到了极点”,“让他们走到一起的主要原因是对内塔尼亚胡的共同反对,但最终,这不足以让他们团结在一起”。
事实上,复杂多元的宗教教派和族群,本来就让以色列政坛中小政党林立,政治碎片化是常态,1948年建国以来从未出现过单一政党组阁的情况。王泽胜对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表示,以色列“奇葩”的政治生态是日积月累形成的,政府垮台并不令人意外。面对国内矛盾和伊朗、巴勒斯坦等外部关键议题,各党派不是去想如何解决问题,而是为了政党利益将其工具化。
以色列实行议会共和制和政党名单比例代表制选举制度。在以色列历史学家阿维·巴雷利看来,这样的选举制度是造成该国政治不稳定的根本原因,“这个系统在世界其他地区是罕见的,它注定组建出脆弱的政府。它依赖于大型政党的存在来组成联盟,但即便是大型政党进入政府,政府也依然很难走完4年任期”。
以美关系等主动权都掌握在美国手里
拉皮德6月30日发表电视讲话时表示,以色列政府目前面临诸多挑战,需要重大“变革和修补”。在王泽胜看来,要“变革”,就要彻底改变以色列的政治设计。一方面,要考虑提高以色列的选举门槛,促使各党派思考如何真正赢得选民的支持;另一方面,应落实责任制,不论是政党还是领导人,都应为其不对民主和国家负责的行为付出代价。可以预见,拉皮德所说的“变革和修补”很难一蹴而就。希伯来大学政治学教授塔尔瑟预计,未来几个月以色列政坛仍将保持动荡。
在外交层面,以色列一直希望拜登能够帮助对抗其长期敌人伊朗。就在贝内特政府6月20日宣布将解散议会这天,以色列国防部长甘茨宣布,以色列及其地区盟友在美国的领导下正在打造一个“中东防空联盟”,以防备伊朗使用导弹及无人机的攻击。但分析认为,不论是以美关系还是伊核谈判,主动权都更多地掌握在美国手里,以色列政局变化被广泛认为对其本国外交和地区形势影响有限。这也意味着,中东地区的诸多问题短期内恐难出现大的进展。
也有观点认为,中东正在经历着由危机局面朝向正常化的过渡,除了安全和国防这两个关键问题,各国更关注的是和平与经济。一个例证是,以色列与阿联酋5月31日正式签署自由贸易协定,这是以色列同阿拉伯国家达成的第一个自贸协定。
7月3日,拉皮德作为以色列第14任总理主持了他的第一次内阁会议。会上,拉皮德告诉部长们,未来几个月他将“优先考虑稳定”,“以色列公民有权获得一个持续运作的政府”。
本报北京7月6日电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马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