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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朝着落日的方向疾驰,似乎要开到太阳深处,田野上空浮动着薄薄的雾霭。少年将头靠在窗户上,远处的林丛灰扑扑的,鸟群不时飞起,这是他第一次乘坐长途火车,心里被一团虚妄而又悲戚的情绪压抑着,清冷的阳光宛若一张透明的布盖在外头的世界,黄河、工厂、村庄、农田、公路、山谷、隧道、混乱的建筑都一闪而过,少年都看到了,但很快又忘了,仿佛他只是坐在车窗跟前回想往事。脚下车轮正在噬咬铁轨,震颤通过铁皮传至他的心头,他觉得自己正在赶赴一场被世人遗忘了的死亡现场,他时而昏睡,时而醒来,窗外的景物不断地在重复着某种秩序,寂静的,空旷的。都在泯灭。他对着窗户哈气,然后又手指画出一些简单的图案:残缺的五角星,牛头,龙,朝天游去的鱼。他能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吞没他,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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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群集体在树顶打坐,就要修炼成仙了,它们热烈地庆祝着,叫声宛若海浪般在丛林间翻涌。这是它们离别前的一场狂欢吧,今夜过后,它们就会举起火把飞往天堂,去寻找最后的爱情仪式。如果不曾在幽暗的深夜里暗暗啜泣,又怎能换得今日的情分和热烈?它们在高空飞起时,我以为那是星辰在闪烁,是巫师们举着香火在云顶上舞蹈,口中默念的神语正是我前世的灾和福呀。鸟群还是像潮水一样退去了,留下被吵醒的天空和树冠,依然有三两只鸟雀在树顶站着,它们也被辽阔的寂静打动了,此刻正沉浸在昨日的梦里。嗯,心里泛起一种甜腻的孤独,鸟群把我的心事也衔走了,带到遍地开着彼岸花的山谷,带到杳无人影的岛上。在那里我修炼打坐,祈盼成仙,穿越深冬的林地,我会变成鹿,变成羊,可在这个傍晚,我只想和鸟群一样在天上痛快地大哭一场。
范墩子(30岁)西安翻译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