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本身就会让人感到温暖。刚刚过去的2022年,每个人都不容易,但年轻人并没有放弃希望,彼此陪伴着向前奔跑。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让我们一起跑向春天,一起慢慢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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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小说)
蒲睿涵(22岁)
巴蜀夏日,热得出奇。老秦一杆接一杆地抽着旱烟,缭绕的烟雾,从手指尖飘出,拂过眉间,消散无影。烟可散,愁却难消。一个多月持续干旱,江都快断流了。老秦望着天空喃喃自语:“老天爷,你倒是来场及时雨呀!”
令老秦发愁的,还有大学刚毕业的女儿秦月。秦月拿着毕业证和一摞奖状,硬是没找到工作。这让老秦费解:也没说要找个“铁饭碗”,给碗饭吃还这么难?
走出地铁口的秦月,此时也在这样问自己。毕业一个多月,线上线下,城北城南,面试过的公司上百家,“回去等消息”似乎成了否定的代名词。她不敢回家,怕爸妈那充满希望的眼睛中再次黯淡。家人很理解她,从不多言,但越是这样,秦月越是难过。
家,还是要回的。中巴车开出市区,拐进乡镇,驶上村道,停在村头的大石碾旁。田里地头,蛙声此起彼伏,鸣蝉肆意歌唱,好似乡间小夜曲。秦月听得烦,捡起块石头扔进稻田,又踹了一脚树干,蛙叫蝉鸣戛然而止。
一声咳嗽声,划破寂静的夜,秦月抬头望去,夜幕里闪着亮光,空气里飘来熟悉的旱烟味道。
“爹!”秦月快步上前,挽起老秦的胳膊,两人默不作声朝家走去。走进家门,还是老秦打破尴尬:“莫得事,哪个人不会遇到坑坑坎坎,说不定哪天就会碰到自己的‘及时雨宋公明’。”
停电了,屋里热得像蒸笼,秦月摇了一夜的蒲扇。第二天一早,她揉着发红的双眼出门了,今天还约了家面试。
“月月,你等一下。”刚到村头,村支书老何叫住了她。老何看着秦月长大,一直把他当亲闺女看待。
“何叔,有事?”老何笑眯眯地拿出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递给秦月一份“三支一扶”招考计划:“我看这个条件和你很符合,要不要试试?”
看着秦月有点犹豫,老何又说:“虽然会吃点苦,但现在哪有不吃苦、干享福的工作!”
秦月沉思半晌,把文件收进背包里,对老何道了谢,照例走到了村头的公交站等车。百无聊赖,她从背包里拿出那份文件,仔细看了起来。最近的帮扶村落,在一个小县城的远郊,道路崎岖,交通不便,只有一条国道通往县城,这样的地方是自己梦想开始的地方?
当天只有一场面试,秦月面试完,早早地就回了家,刚到家门口,就看到老秦挑着扁担,满满两桶水压得他佝偻着背。秦月连忙去抢老秦肩上的担子:“爹!你腰不好,医生说过你不能担重!”老秦搓了搓手,长叹一口气:“已经停电两天了,我刚去田里看了,干得裂缝了,再不灌水稻子就要枯了……”
“要是中暑了怎么办?干死了就干死嘛!”秦月有些生气。老秦也有点不高兴:“那可是我一苗一苗种出来的,哪能说干死就干死,农民是靠天吃饭,但也不能听天由命!”
很少见父亲生气,秦月一下有点发蒙,但她似乎感觉“话里有话”。老秦低沉着脸说:“你何叔给你说的事,你咋想的?”
秦月不吭声。老秦咳嗽一声,过一会儿才开口:“我和你妈当初半间瓦房结的婚,不吃苦哪来的这四合院?好日子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双手。”
那天傍晚,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老秦赶紧扛起锄头冲向稻田,手脚麻利地刨出一道道沟渠,好让雨水多流一点进田里。没等他干完活,大雨倾盆而下,全村老小冲进雨里尽情享受,就连几只土狗都摇头晃尾地撒着欢。
久旱逢甘霖,枯稻抽新穗。第二天没等天亮,秦月就起床了,在网上填好报名表,猫在家复习备考。一路过关斩将,秦月和一个男生一起被分到了那个名叫柿乡村的古老村落。
虽然有准备,但是艰苦远超她的想象:出门要走最原始、最泥泞的山路,路上不知道跌过多少跤;当地是老村落,一些落后的习俗难以根除;自然环境恶劣,甚至有蛇蝎爬进了她的宿舍……
试用期没满,那个男生走了,秦月也动了心,但更多的是不甘心。无数个深夜,秦月偷偷在被窝里哭泣,想家,想父母。那段时间,她四处奔波,终于解决了村里孩子念书的难题。村民专门送来一筐鸡蛋,村里“秀才”老韩头代表大伙发言说:“秦姑娘,你可是娃娃们的及时雨呀。”
“及时雨”,这词让秦月心头一震,泪水湿了眼眶。就这样,秦月在村里一待就是5年,从一个大学生成长为村主任,柿乡村也从穷山窝变成了新农村建设示范点。
去年,村里走出几十年来的第一个大学生。临行前,乡亲摆了几桌为他送行,拍红巴掌请秦月讲话。秦月顿了顿嗓子,送上一句始终激励自己的格言:勇敢的人,不是不落泪的人,而是愿意含着泪不停奔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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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亦漫漫
李嘉钰(24岁)中国铁路太原局集团公司太原电务段职工
过去一年发生了许多大事,出现了很多热搜。一“墩”难求、飞盘和户外露营……当这些热点第一次出现时,我们曾在一线吃过瓜,但如今即便去努力回想,好像也记不太清热搜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它们仿佛是一阵风吹过了,没有留下太多痕迹,能留下的倒是一些普通人真实生活的回忆。
这是我上班的第一个年头,仔细想想,也经历了许多新鲜事,第一次走过铁轨,第一次爬上火车头,第一次参加职业技能竞赛……我用手机拍下了一张张平凡的日常,看着自己一步步向前走,看着火车一列列驶出检修库。
11月突如其来的疫情,迫使我和同事住在一起。单位有了家的感觉,看日出,看日落,都是温暖的好梦。
第一次看到深夜的机务段。忙完工作后晚上在机务段漫无目的地走,太原这座城市连日的雾霾已成习惯,偶然看到漫天的星空,竟也觉得惊奇——月亮大概被揉碎变成了星星,少有的晴朗看不到月亮的踪影。火车开着刺眼的大灯鸣笛回到库里,我拿着白天更新设备剩下的泡沫板,一个人坐在大库对面的石阶上,看火车来来去去,看黄马甲上上下下,时不时闪过一道手电的白光。天气很冷,虽然穿着棉大衣,手仍旧冻得通红,城市的边缘充满寂静,库里灯光依旧。
因为戴了口罩,哈气慢慢模糊了视线。摘下眼镜,对面好似繁华的街市,灯光闪烁,车水马龙。疫情来得突然,没有准备好衣物,虽然一条单裤难以抵挡初冬萧瑟的风,还是不舍得眼前的景色,日子这样慢慢地过,竟也算不得无聊。岁月极美,在于它必然流失,春风,夏日,秋月,冬雪。这个场景让人觉得充满希望,火车开往远方,又从远方归来,载着货物远去,带着希望回来,见证着铁路的不断发展。
疫情期间为了减少接触,食堂也换了形式,一日三餐,各车间提前报备,派人去领。轮到我的时候是个早晨,拉开窗帘,猛地发现窗户上也开始结出了冰花。天蒙蒙亮,听着师傅的叮嘱,穿上最厚的衣物,坐着平日装设备的电动三轮车,向食堂出发。食堂的热气腾腾,在寒冷的冬日清晨格外显眼,也格外温暖。拿着单子,将饭菜装箱放到三轮车上,和车间副主任慢慢往回走,踩着碎步,搓着手,闲聊几句,看着呼出的哈气,繁忙的早上莫名地有了一种岁月静好。
第一次看到同事不同的一面。往日严肃的工长煮得一手好粥,在物资紧缺的单位,用中午剩的米饭熬出了人间烟火气,寒冷的冬夜,玻璃上氤氲的雾气,走廊里飘着的米香,最是抚慰人心。
食堂的馒头每顿两个,大家吃不了,便留起来,一并拿给书记。我这才知道,书记有一个小烤箱,平平无奇的馒头切条烤干,吃起来咔嚓咔嚓,也成了平淡日子里少有的调味剂。日子久了,书记桌上的馒头堆成了小山,可以在夜晚无事的时候大家一起慢慢烤,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因此慢慢拉近。
这个冬天,总有一些画面令人难忘,总有一些身影温暖人心。他们普普通通,却在平凡中超越平凡,以己小爱成就家国大爱。其实,越来越好这几个字快被说烂了,例如岁末年初的这几天,朋友圈里关于2023年的小作文总有一个愿望叫“新的一年越来越好”。日子慢慢悠悠,点点滴滴见证了团结与众志成城,铁路这艘巨轮也在惊涛巨浪中行稳致远。
现在的生活回归了正常,有时也会怀念,在单位看星空闪烁,听耳畔汽笛,我与旧事归于尽,来年依旧桃花开。暂且放下当前的琐碎,不管未来如何且向前走,2023年,明天、光明、明朗,所有美好的词语都可以赋予这段温暖的陪伴,饱含对未来的期待,陪伴我们的生活慢慢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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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徐行且伴歌
陈晴晴(28岁)济南工程职业技术学院教师
我的老家在山东淄博的一个小山村,年幼时,父母外出打工,我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在我的记忆里,爷爷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一双打着补丁的解放鞋,扛着锄头或推着独轮车,在田间地头劳作。爷爷身材矮小,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小学未毕业的他从未对我有过长篇大论,但他的一言一行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让我受益终身。
爷爷爱笑,许是年轻时走街串巷卖过一阵冰棍的缘故,他对谁都是笑眯眯的,自我记事起,就从未见过爷爷发脾气。
小时候我被称作“假小子”,总爱顽皮闯祸,为此奶奶没少斥责我,向爸妈告状。但爷爷却从不动怒,反而常常在我闯祸时,用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我的头,憨厚地朝我笑笑。这笑让我觉得既羞愧又温暖,每每陪在爷爷身边,我便听话得多。
但有一段时间,我没见爷爷笑过。那是我三叔过世的时候。三叔30多岁的时候在开采矿石中死去,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锥心之痛自是不必说。但那段时间,爷爷一如往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沉默地耕耘着土地。没有人见过爷爷号啕大哭或者情绪失控的样子,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爷爷种的庄稼收了一茬又一茬儿,终于有一天,爷爷憨厚的笑声又重新响起。
上大学时,有一次与爷爷拉家常,提及旧事,我不解地问爷爷,为何当时遭受这样的重创仍然还如往常般下地干活?为何不放肆地哭一哭,休息一段时间再开工?爷爷依旧憨厚地笑笑,粗糙的手掌沉甸甸地落在我的肩上。“妮儿,自己该做的事不能丢,这是本分。慢慢走,别停,老天会给你答案。”彼时生活在象牙塔中,年仅20出头的我还不懂这话的含义,后来研究生毕业,在社会中摸爬滚打,近而立之年,吃了苦,受了伤,才逐渐体会到这话的真意。
2021年,从来在生活中顺风顺水的我突遭严重事故,在医院抢救后住院治疗了一年,至今未痊愈。虽然我时常给自己加油打气,鼓励自己要走出来,但内心却仍旧十分忧郁,整个人沉浸在病痛的阴影中,对工作也提不起精神。“我还会好吗?”我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自己,却得不到任何答案。谁能想到,说出这样悲观话语的我,原本也是一个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人啊。
一次次求医问药,一次次失落而归。知道我心情不好,放心不下我的爷爷从淄博赶来济南看我。88岁的他,手掌早已没有原先的强壮有力,他颤巍巍地将手掌抬起,在我肩膀上轻轻地落下。“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向前看,家人永远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爷爷看着我,憨厚地笑着。
听到这话,我的泪水湿润了眼眶,两年的病痛、折磨、委屈、恐惧一下子涌上心头。我看着爷爷那饱经风霜的脸庞,皱纹如沟壑般纵横盘踞在他苍老的脸上,却令我如此心安与踏实。我知道,这是时光沉淀后,平静的力量。
古人云,“道阻且长,行则将至”。爷爷或许从未听过这句话,但他却用一辈子践行着这句话。不知不觉,时光的齿轮已经转过了2022年,回首这一年,我的身体、心灵都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与考验,这一年里,我无数次以为迈不过去的坎,翻不过去的山,慢慢地走,竟然也奇迹般地撑了过来。站在2023年的新起点上,希望自己不灰心、不放弃,勇敢前进,乐观生活。相信,未来的某一刻,那些纠结的、犹豫的、放不下的一切,都会慢慢变好,逐渐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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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维度不止一种
李霜氤(31岁)上海大学计算机专业博士生
经历了暂停学业和对前途的迷惘,又经历了重拾学业却不知何时毕业的波折,我的内心是沮丧的。2022年年末,我和亲友又陆续感染了新冠病毒,在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来到了2023年。
2023年会好吗?我心中是疑惑的。有时候,我担心自己的未来,如果顺利毕业还好,如果之后没能顺利毕业,那么这些年我的付出或许完全没了意义。一直支持我的双亲和伴侣,会不会对我失望?如果现在放弃学业去全职工作,那么过几年我将有更多工作经验。但就这样放弃,我也着实不甘心……
那一晚,我想了很多,甚至失眠。夜深了,我想起从前。在我小的时候,父母的奋斗给了我相对殷实的家境,让我可以经常有新衣服和玩具,并大方地和朋友们分享零食。不用面对生活的苦,那“甜”便成了生活的底色。从小到大,我能举出无数个类似的例子,它们都可以被归类为“幸运”,幸运地取得好成绩,幸运地被夸奖,幸运地找到自己的爱好……幸运的时候,觉得自己可以这样一直幸运下去。
当幸运儿遇到挫折,遇到坎坷,便觉得自己是被命运抛弃的可怜虫。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刚才的自己是多么浅薄和矫情。
幸运的人认为自己会一直是个幸运儿,甚至对周围不幸的人置若罔闻,觉得那些和自己无关。回想起来,我认识的一个学姐,比我年长两岁。在她读高中时,家庭变故和经济压力让原本成绩优秀的她放弃了学业。依然记得,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学校时,背着大包小包,抱着成箱的书,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不甘与不舍——那是她折断的梦之羽翼。此后,她将青春投入了工厂,燃烧在流水线,滴成了数不尽的汗水……
她的成绩比我好,只是运气不如我,而运气,如今看来是最不值得炫耀的东西。
多年后再次听说她的事,是在两三年前。又是不幸的事。这一次,她失去了苦心经营多年的婚姻,还有孩子的抚养权。当大家为她不平的时候,她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她要考成人自考,如果顺利,还要在获得本科学位后考研。因为这是她多年前未能完成的梦想。
“好家伙!完全想不到啊。”
“不忍心打击她,但她真的有点痴人说梦。”
大家对她的梦想并不看好。但令人吃惊的是,两年后,她成功地取得了本科学位——这是在她平日要工作的前提下做到的。紧接着,她说出了后续的计划:换一个半日制的工作,并且省吃俭用,准备研究生考试。她还列举了心仪的学校和专业,哪些高校可以接受自考学历……这令人吃惊,一个远离学校多年的人,竟然能熟练地讲这些。在她的故事里,我找到了一句古老的谚语:有志者,事竟成。
她又谈起为何要重拾自己年轻时的梦:“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孩子。我不能陪在他身边伴他长大,那么就给他做好榜样吧。从前我念叨要他好好学习,他总是不耐烦。现在,我自己去追求梦想,让孩子看看,然后决定要不要成为妈妈这样的人。如果他选择不要,那么我也不勉强他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养活自己就好。”
追逐梦想让她从焦虑的家长变成了豁达的大人。
看到她,回想之前的自己,只忧患自己的得与失,实在自愧。
生活的维度不止一种,经历挫折不可怕,只是不能陷于顾影自怜和伤春悲秋之中。
既然热爱学术,就应该勇往直前,如果失败,就“从头再来”。谁又规定人生只能成功不许失败,谁又能一直做那个幸运儿,永远不曾跌倒?在一定年龄就要成功,是一种美好的期待,却不能说是常态。即使不能获得硕果赤红的成功,亦可如成千上万平凡的劳动者那样靠双手养活自己……曾经的幸运已经令我受之有愧,我有什么权利去贪得无厌?
2023年,未必是顺利的一年,经济需要复苏,我们被病毒破坏的生活需要重拾,被病毒伤害的身体需要恢复。但是,我找到了不畏惧它的力量。2023,陪你慢慢变好。此时的我,打开电脑,阅读论文,然后写下这篇文章……
希望它是个变好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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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现在变好
潘幸泉(19岁)河南大学文学院学生
我最近洗漱时总听见卫生间有种奇怪的动静,屏气凝神,发现声响来自卫生间外墙。正困惑时,突然听见细碎又清脆的一声鸣叫,这轰隆隆的动静立刻变得可爱动人起来——原来是小鸟又住进了卫生间换气扇的管道里。
我已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上一次听到还是在童年:我下楼去上学总会向那个管道望上几眼,有时能看到它们一家子团聚,有时只能看到空落落的等待。我从小就是难以沉浸在当下的人,目光大多在向前看:未来要做些什么,会遇到什么机遇和挑战,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应该提前做些什么准备……我可以在关于梦想的讨论中轻松且确信地讲出我的未来规划,可以在得到奖励后警示自己“骄傲对未来没有好处”,可以提前留意到一件事的后果而更加慎重地规整自己的言行。童年的我像个在清早伺机捉虫的小鸟,快“鸟”一步去思考如何捉到最好的虫吃。所以,那时的我更希望上学时看不到管道里有鸟儿的——我希望它们都早早捉虫去。
后来,我的青春飘荡在不同的大街小巷,不再听得到管道里的鸟儿嬉闹,但身边有了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微凉的夜晚钻进学校的角落里叽叽喳喳。我们喜欢天真地给自己标榜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名号,构想着许多与我们的生活无关、但与庞大的生命有关的未来——我们的世界不再是“我”,而是“我们”;不再是“现在”,而是“现在、过去和遥远的未来”;不再是“和你一起变好”,而是“和这世界一起变好”。目光所及之处摇曳着朦胧的、美好的、变化的、可知的光芒,我们本能地要向它一探究竟。过程自然艰难坎坷,甚至结果也并非当初期望的那样美好。
当拥有足够的记忆可以回忆时,未来也就显得更加晦涩难懂。我终于发现童年的我们拥有天真又残忍的品质:把目光放在遥远的将来是件需要勇气的事情,因为那意味着我们理解的世界总是模糊、摇摆和不安的。我们在路上放飞了一只又一只白鸟,期待它们指引前路,却只目送它们飞过河滩便一去不复返。
高中时我看到一只鸟落在窗边,下意识地疑惑它在想什么,但马上又回过味来:它什么都没想。它是原始的、本能的、性情的,它不会思考未来也不会追忆过去,需要活动就飞翔,需要休息就歇脚,有暖和的地方就钻一钻,有危险就快跑。它总能逍遥自在地穿梭于一切变化中,超越了时间的考量而把握住确切的当下。也许任何微小的变化都能影响它,而它同时构成了世界变化的一部分。年轻的理想主义者用未来的视野取代了当下的眼界,将自己的能力和资源框定在孤注一掷的预设当中,自然难以适应随机的生活。或许“理想落幕”不是件坏事,面对现实、把握全部的当下是主动参与和创造未来的基础——那些成功的理想主义者不是在期待着未来变好,而是陪着现在变好。
我们见证和亲历了太多焦躁不安,它可能打碎了对未来的幻想,但无法击垮此刻磅礴的生命力。或许现在,我们应该重新审视自己的世界,让“我们”回到“我”;让“现在、过去和遥远的未来”回到“现在”;让“和这世界一起变好”回到“和每一个你一起变好”。希望我们不要沉溺于尚未发生的事情、也不要沉溺于已经定格的过往,理解和欣赏此时此刻,更能体悟世界旺盛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