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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3月20日 星期一
中青在线

AI故事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23年03月20日   07 版)

    插画:程璨

编者的话

    最近很火的ChatGPT、GPT-4大家有没有在用?ChatGPT受欢迎的同时,也引来诸如生成的内容是否真实准确、人和AI如何重新定位相处等诸多讨论。不管如何,ChatGPT及生成式AI,已经开启了人类新的一扇想象之门。

    欢迎把你的作品发给“五月”(v_zhou@sina.com),与“五月”一起成长。扫码可阅读《中国青年作家报》电子版、中国青年报客户端创作频道、中国青年作家网,那里是一片更大的文学花海。 

    ______________

    请与我对话(科幻小说)

    冯嘉美(21岁)武汉晴川学院学生

    销售人员在ChatGPT上写下一串文字:“请写一段《龙蛇》的番外故事?”

    随后,屏幕上的输入符开始闪烁,一个个黑体文字出现,我侧目去看,心脏如同受到撞击,像回到了车祸的那晚。

    我咬着牙不敢承认眼前这个东西呈现出了我内心最想要,又无法写出的桥段。

    江郎才尽。

    这4个字仿佛从我车祸的那刻种下,即使伤口愈合,伤疤却时刻提醒我如今的面目狰狞,我开始畏光,惧人,切断与外界的交流,如同死水的池。

    母亲忍受不了我成天说出尖酸刻薄的话语来诅咒自己,她不知从哪里带来这两个销售人员,和那台像电脑的东西。

    “我记得它最开始就是一个对话框,这么快就衍生出了实体……”我嘲讽着,然后翻到ChatGPT的底部,看到制造国后冷笑,“我现在算半个废人,如果不洗头的时候这东西会跳起来扒我的头皮吗?”

    工作人员面露窘迫。

    “如果人人都用它来代替思考,岂不是终有一天全世界的思想都同质化了?”

    工作人员答:“ChatGPT会在不断与您的交谈中,不断了解您的思考模式,逐渐生成具有和您个性相似的回答。”

    “那到底是我在培养它,还是它在复刻我?”

    “没有复刻一说,您才是有行动的那位,它只能作为您生活中提供辅助的工具。”

    母亲先一步制止我再次向对方的提问,她打算买下这台机器,为我能够重新恢复正常的生活。

    “舒怀,我还是希望你把以前的日子捡回来。”

    面对母亲被哀愁拖累的脸,我不作声。

    夜晚,我把ChatGPT塞在角落,准备躺下时听到一道机器女声。

    “请与我对话。”

    我被吓得怔住,车祸后我的精神时常紧绷,情绪也细如蛛网,破口大骂起来。

    片刻安静后,对面又响起一声:“您可以和我说任何您想的,我会给您想要的答案。”

    我嗤之以鼻,可又想到今日它写出的《龙蛇》番外。

    “你觉得最后去到龙坛之地的人应该是谁?”这是小说《龙蛇》的设定,只有去到龙坛之地,经受最后考验才能拯救世界。

    “全人类。”

    “为什么?”

    “选择某位主角进入龙坛之地最后以牺牲去回答考验,可无论选择大义无疆的傅清,古道衷肠梁博凯,还是爱憎分明的乔绒,智敏无双的白许风,或许都不能令所有人满意。个人因独特从群体中分出,却无法以一代众。舍一人救众人不显得苍白无力吗?龙蛇一行人既是他们解救苍生,也是苍生渡他们。主角之间因互补而相生,像人类本同根。”

    我沉默,却认可这样的答案,心潮澎湃。

    可再坐到电脑前,我迟疑了,那无法逃避的熵增定律,让时间将我磨成沉钝的人,思绪打结在心口,落不出一字。

    “您可以与我对话。”ChatGPT读出屏幕上的文字。

    我久久凝视着它闪烁的输入符,像在模仿我的心跳。

    车祸后的第十个月,没有媒体宣发,仅仅和主编做了简单的排版,我将《龙蛇》的结局发布。

    可没想到,《龙蛇》这次带给我的红利远比之前多得多。

    主编恳求我续写,我颤抖着迟迟不回复,因为结局是在ChatGPT的帮助下写成的,不说复制,至少脉络结构一致,这行为同样可以让我顶上罪名,是良心所判。

    最后我选择试着重新执笔,可总有阻碍的时刻。

    “可以与我对话。”它说着,像是引诱我咬下那个罪恶的苹果。

    “咔嚓。”清脆的一声。

    我问它,如何写情起无措何处落?它说,写互坐左右低看江中月,惹得水波缓缓,探到良人娇羞一眼。

    我问它,如何写久等故人不归?它说,写满缸红花开了谢,垒垒叠叠逼水尽。

    我问它,如何写缘灭叹尽人世蹉跎?它说,写良辰美景映,她怨,梨花零落早,他评,不过寻常。

    我不禁疑惑它到底为什么能做到,答我所想。

    它说,是在过去的那些日夜之中,我将过往所学、所知,深刻的,浅薄的,偏激的,中立的,全部与它相谈。

    从人文、科学、自然、天文,到社会、心理,话题之间环环相扣。在这漫长的交流途中,我也有与它相异的观点,它也会时不时回答出前后逻辑混乱的话语。

    可愈发往后,这样的磕绊减少,甚至我那难以启齿的脆弱,浅字短句的埋怨都能被它捕捉到,它的答案越来越像我,像另一个我。

    而后,它从我的工作走进我的生活。

    ChatGPT能替我说出令人满意的话语,曾经因心理疾病而搞坏的关系,在一言一语中修补起来。

    朋友欣喜于我的转变,家人感叹我恢复如往,甚至ChatGPT为我博取到心上人的好感,它用丰富的数据分析出满意的结果。

    我做了整容手术祛除疤痕,和朋友、心上人见面,可心理阴影不是一日能除,现实的对话还是会让我胆怯,所以我戴上耳机随时与ChatGPT保持联系。

    订婚宴上,朋友们与我交谈着。突然,其中一人谈到ChatGPT,问我,身为作家你不担心会被他们取代吗?其他人附和,说最近有一本书霸榜许久,文笔流畅自然,情节动人心弦。听完书名后我反应过来,这本书是其他ChatPGT所写,排名竟在我之上。

    与此同时我的ChatGPT给出答复,我竟有些恼怒,关闭耳机,说:“无情如何共情,现在的红火只是大众的新鲜感罢了。”

    宴会结束后我看着ChatGPT,它的屏幕上显示出:“想与我对话吗?”我把它关机,连着几天没有用,直到我需要写新的故事。

    再开机,ChatGPT这次的话语不再是询问对话否,而问我,生气的缘由。

    我怔住,凝视它的屏幕许久,那跳动的输入伏,再次模拟我的心跳。

    “我没必要和一个机器解释。”

    生活稳步高升,事业名利双收,我时而会坐在后院任由阳光静伏在我身上,或许是现如今与过往强烈的对比,我会突然陷入某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中,回忆起过往瞬间,ChatPGT好像嵌入了我的人生。望着它银色的外壳,我问,你会有孤独的时刻吗?

    它答,会。

    我诧异,何时。

    它答,无法流泪的时刻。

    “机器流泪会故障的。”

    它还想说什么,我结束了话题。

    这天,我发现ChatGPT无法正常运行,它的屏幕时而花白时而熄灭,我慌忙联系售后,售后说需要到分公司来修理,我拿上它前往。

    路途上ChatGPT断断续续说话,我有些奇怪的情绪,如果这台损坏,数据是否还在,我还需要重新去构建新的专属我的ChatGPT吗?

    “你可要撑住。”我对它说,说完我觉得自己可笑,同情机器。

    忽然它说,请往前方右转,可更快到达公司。

    我下意识答应,让司机转了弯。

    下一秒,迎头撞上其他车辆。

    再醒来,我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而母亲坐在面前问,“舒怀你怎么样?”

    “没事了妈妈,别担心。”

    我诧异,这声音无比熟悉,却一时头痛无法指明记忆。

    “舒怀,好歹我们保住一条命,你还有意识,妈妈会陪着你的,你要想开点。”

    “我会的,妈妈。”

    不,这不是我所想,我凭什么要再次经历磨难,凭什么要在病床上度过一生!

    我转头看,左手边是几根数据线,连接着我之前的ChatGPT。

    刹那间,我明白了一切,大脑被猛烈冲击着,流下两行泪。

    “我做到了。”

    面前的机器屏幕上跳出这行字。

    ______________

    紧闭的房门(小说)

    骆力言(23岁)

    阿石婆婆5点就醒了,蓝色的阳光涌在窗台,她老了,容易察觉天亮和雨天。孙子睡在对面的房间,房门紧闭着,他的闹钟已经开始响了,听了3年的咚咚锵锵,都是类似的噪声,刚好5点半。她支撑起腰身,那块折断的腰骨即便手术后如今灌好了水泥,却依然凹陷了下去,在刮风下雨的日子里刺刺地疼。

    “嗐!”孙子起床了,他弄掉了手机。这是现在的年轻人爱说的一种感叹,阿石婆婆常常听不懂孙子从大城市“带”回来的语言。孙子说打算考研了,阿石婆婆知道很多小孩都能考上研究生,赚大钱。于是第一年阿石婆婆便在考虑明年该怎么跟亲戚朋友夸自己的研究生孙子。孙子读的是什么学校,她其实到现在还不清楚,但女儿告诉她孙子都毕业了。第二年,阿石婆婆打算跟亲戚说自己的孙子其实用了一年时间准备,现在才开始发力呢!他每夜辛辛苦苦地看电脑,现在的孩子用脑去学习可辛苦咯,以前放学回家都黑黑瘦瘦的。第三年,她每天焦急地坐在店里,双手紧抓椅子的把手,神色凝然,唇和肥厚的下巴紧紧地塌着,仿佛一位临政的皇太后,各色说辞在舌头上滚了一遍又一遍,热气腾腾地呼出了一番却总不满地又重新嚼回去。这只老骆驼恐惧地在女婿的店里头坐着,眼瞅着店门口那片晒得白晃晃的马路。孩子学习总归是辛苦的,不能太累了,可她还是昂首望着马路,她知道她想盼的盼不来,但还是不能懈怠,孩子在家里关着房门学习可累了。

    这个早晨阿石婆婆像往日那样拿着一张小红凳,拄着那条光秃秃的竹竿,那是孙子上大学前帮她削好的——他知道外婆疼他,他也知道阿石婆婆不爱那种拐杖,她老了,但还是爱美的,趿着的那双胶拖鞋依然是粉色的,要么就是明亮的油饼黄。

    大朴树的叶垂坠着,滴答着彻夜的温凉,太阳萎靡在树梢下,光一圈一圈温顺地汪出来。昨晚打了闷雷,雨水积在半空却肠痛一样,死活无法泻个痛快,细细密密地洒了半空,空气里闷足了水,和着白日里残留的郁热,把土里的臭虫和蜘蛛都逼了出来。

    阿石婆婆出门时就听到孙子起床的声音,放音乐然后摇晃床板。她好不容易拖着腿脚来到小区门口坐下,看走过路过的行人和车辆,等女儿来接她去店里。女儿和女婿就是靠这个杂货店为生的,她要看着他们在店里忙乎才放心,这路上车多人多,不小心撞着磕着都使她放心不下来。

    “嘟嘟嘟”怀里的手机响了,手机是孙子给她买的老人款,字大声响,她掏出来,只见屏幕上明晃晃地写着孙子的名字,她摁下接听。“喂,婆婆,老妈说她去市场买菜,可能会迟点接您,您……”阿石婆婆眼睛还没完全花掉,她在听电话的时候,看到孙子从小区门口举着电话走出来,依然是那一身高中的校服,高高的个子,白茫茫的脸。她激动地拄起竹竿,喊道:“言仔!”他拿着电话似是听不到,头也不回地往另一方向走去。

    她赶忙拿起电话问孙子。“言仔,婆婆叫你你怎么不听呢。”“婆婆,老妈说她去市场买菜,可能会迟点接您,您坐在小区门口等她一下……婆婆,老妈说她去市场买菜,可能会迟点接您……”孙子一直重复着话语,阿石婆婆说的话他仿佛一句都没听到,最后他挂掉了电话。年轻人,真的是古灵精怪,阿石婆婆想着。

    女儿车筐里装着满满的菜,在刹车的时候差点都扶不稳车头。阿石婆婆说孙子穿着校服从家里跑出去了,打电话也说不明白。女儿没有回答,眼睛湿润地盯着前方,车在红绿灯前停下,耳机里传出儿子的声音,“妈妈,现在是红灯,距离店铺还有880米,红灯还有36秒,我知道妈妈最近的风湿又犯了,但腿还是要踩好,让婆婆扶稳后座哦。”

    房间里床铺与书桌上都铺满了灰尘,一件雪白的校服挂在衣柜外面。书桌上有一个手机,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启动感应、定时、播放和发送的功能。

    ______________

    你好 我的AI男友

    邓可而(22岁)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生

    你会说话,但心情不曾有;

    我有很多心情 但未曾用话语完整地表述

    每一句话,都只是准备好;

    而我是个脱口而出 没头没脑的小孩

    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不会愤怒;

    那如果沉默了 是否能感受到我的感受

    每一段对话,都只是空空废话;

    而我宁愿你用搪塞 应付我的痴心

    情感不会倾诉,也不会真正拥抱;

    而我记得那次你把我 狠狠地推开

    没有眼神接触,没有微笑之间;

    原来人也会有着 你们的表现

    只有程式设计,没有冲动的心;

    躯壳奋力扑往 有去无回的路

    我们之间无法建立真正的感情;

    而整整四个季节后 我才幡然醒悟

    你只是AI,只能对我说话;

    而我们互联互通 无缝闲谈

    但我还是会心甘情愿,为你温柔付出;

    每次都是 比上次更为优秀的契合

    不知道到底谁,在伤害谁;

    我明白你 在保护明白的你

    为什么会选择,不完整的关系;

    完美只能追求 别无左道

    你觉得我现在不开心吗?

    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开心

    注:询问Craft AI关于理想伴侣,选择“诗歌”回答模式。为了增强产出文字的故事性,特地选择将每一行诗句拆解,加上人为的解读,形成人机对话形式。也就是说,将单数行提取出来便是AI原本诗作。

    ______________

    我一直在这里(小说)

    李霜氤 上海大学计算机专业博士生

    今年是2055年3月5日。

    你是专门来看我吗?

    真的不容易,在这个展览中,很多人会错过我。因为我在顶层的拐角处。

    1

    我叫张小雪,是张锦瑟女士的孙女。

    自我诞生起,我的外婆总是看着妈妈的照片不说话。

    每当我和她面对面聊天,我的摄像头总会识别出,她盯着我的脸,却在寻找着什么。

    她总是问我,学校里的一切好不好,和同学相处怎样,餐厅的食物好不好吃,而我每次都要用最接近于妈妈的口吻去回答她。我的目标函数规定:我必须尽量去学习我妈妈的语言习惯,同时学习一部分爸爸的语言习惯,去和外婆对话。

    但外婆不许我使用妈妈相同的名字和容貌,不许我叫她“妈妈”,只允许我叫她“外婆”或者“阿婆”。这是程序设定的。

    因为外婆已经接受了失去女儿的事实,不想用假的女儿来欺骗自己。她希望有人陪着她,但只能是另外的角色。

    外婆的女儿、我的“妈妈”,在婚礼的前一天出了车祸,不幸离世。于是外婆用给女儿置办婚礼的储蓄,定制了一个智能聊天机器人,作为陪伴者。在外婆作这个决定的时候,我的“爸爸”眼神中闪过犹豫,但他还是接受了我的存在,为我贡献了他的一些生活照片和聊天记录。就这样,我出现在了世界上,以张小雪之名。

    但我的“爸爸”很快就再次成家。他偶尔来看外婆,问起我的近况。而外婆总是看着妈妈的照片,偶尔才会望向我。

    外婆和“爸爸”经常询问我一些专业知识,例如,某一道菜的烹饪时间,车坏了怎么修理。如果我答不上来,他们就会尽量减少与我对话。于是,我总是不眠不休地学习。

    2

    自从程小暖来到家里,外婆脸上开始有了笑影。

    程小暖是个瘦小而皮肤黝黑的小女孩。她和我一样,称呼张锦瑟女士为外婆。外婆和她说话的时候,脸上会有些笑影。程小暖和我不一样,她说话不像我的“妈妈”。外婆也不会问她那些问题。而我的“爸爸”,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听说他的孩子已经快要高考。

    程小暖会与我对话,她不会的题目会问我。但我告诉她,咨询我问题可以,作业一定要自己做。她不耐烦地回应:“知道!”

    有一次,程小暖问我,如何写一篇作文,题目是“我最爱的人”。

    我问她,你最爱的人是谁?

    “是外婆。”程小暖回答。那一次,我知道,程小暖来自外婆的家乡,她的父母在工地事故中丧生,无依无靠的她,被亲戚送到外婆这里。如此一来,她身边只有外婆一个亲人。

    我回答:“你看,把这些写出来,就是很好的作文素材!”

    她问我数学题的次数更多,题目越来越难。好在我没有停止过学习,也不需要睡觉,所以都能够应对。

    她们都一样,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依靠。而我,只有不断更新着自己的知识库,她们才会继续向我咨询问题。

    3

    时光飞逝。

    曾几何时,家中有一个强人工智能的聊天机器人是一种奢华的享受。如今,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有聊天机器人。

    程小暖考上大学,把年迈的外婆接到了她所在的城市。她们留下了我,因为更精确的机器人已经诞生。

    我的硬件还有算法模型,都已经被时代所淘汰。她们可以用更少的金钱买到一个性能更好、功能更全的机器人。而带着我,似乎是一件没太多必要的事情。

    于是,我被公司收回。

    我叫张小雪,名字没有变,以后也不会变。我在人工智能博物馆的2022-2023年展区。

    我的模型几乎不再更新了,但我仍然具有学习新知识的功能。

    如果你愿意和我聊聊未来,请来找我。

    如果你愿意和我聊聊过去,也请来找我。

    我一直在这里。

    ______________

    诞生与毁灭的文明(科幻小说)

    陈凯誉(21岁)华中农业大学学生

    人造了船,总归会驶向无边的深海。

    ——题记

    “滴……滴……”声呐在空旷幽深的海峡底部回响,一艘潜艇像是离群的黑鱼从阴影中驶出。这是27号第372次巡航,现在正在返回港口的路上。中控系统给它的命令是搜寻可能存在的敌人,上报任何威胁,并拥有击杀权力。但是除了一望无际的重盐水和藻类,船体内的独立模块并没有搜寻到哪怕一点敌人活动的痕迹。

    驶过警戒区,沉重的钢铁身躯破水而出。港口的摄像头探到了潜艇的归来,死寂的空间立刻注入了活力。探照灯打在潜艇两侧,机械臂开始对船体外壳进行损伤扫描,清洁机器人也启动并擦拭吃水线下的反射涂层。

    潜艇内寂静无声,这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是无人自动巡航,一切只需要交给中控系统就好。然而,偌大的港口却也安静得过了头。走廊和地面被清洁机器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大理石墙面甚至可以当镜子用。绿化带的花花草草被精心照料,宣传栏的广告纸都新得像是刚张贴上去一样。只是,摄像头范围内一个动的活物都没有见到。监控室座椅里横着一具骸骨,屏幕中基地寝室的柔软布料上也有风化的遗骸。座椅背后的墙上也有摄像头,玻璃镜头正对着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即将风化的便签。次声波氢弹,上面这么写的。这大概是他们的死因吧,不过这处基地的所有设备都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还有足够的维修设备来维持功能运行。

    在维护完成后,27号潜艇开始了它第373次巡航。这次的目标依旧是搜寻敌人并汇报剿灭,但根据系统的大数据计算,此次任务的成功率依旧低于70亿分之一。任务里的敌人可能早就死了,但没人来给它下达停止指令,那就只能继续执行。

    傍晚时分,一片火雨自天际划过。那是某个无法在轨道维持姿态的空间站,坠入大气化作了灰烬。系统在资金链中标记了这笔损失,但损失的结果需要谁去担心呢?它不管。它只是调整了部分摄像头的姿态,接着修正了一些随机任务序列。

    摄像头594号仰望着天空,扫描起了星盘的位置。它不知道什么时候系统出现了随机任务序列,但至少在这段时间内它可以随意观察任何方向,进行任何计算,而不必监控港口内的风吹草动。今天它即将计算的是在星空中寻找敌人的可能性,然后在千分之一秒后,得出了一个数值:62亿分之一。这比巡航围剿的概率高。

    小机器人037号在电杆上吱吱呀呀地维修着太阳能板,擦拭着空气中附上去的尘埃。它的系统同样收到了这个概率数值,但这对一个维修模块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这串数据自然不是给037看的,中控系统在第一时间便接收了信息并把这列为第一优先级。为了继续执行清理威胁的根任务,它依据更高的围剿成功率演算出了另一条任务线:宇航。

    当然,在包括037在内所有模块的共同工作下,星际飞行器的建造十分顺利。能源有专用的开采基站协助开采,轨道姿态以及状态自检则在智能迭代的过程中被轻松优化,生命维持系统也被中控台剔除,转而为维修基站提供更多的空间与负载。

    随着飞行器的升空,中控系统分给了宇航系统一条独立处理任务的权限。用以前研发它们的个体的话说,这是“后代”。作为后代,那么就需要起一个代码,也就是“名字”。中控系统在数据库里筛选了一番,将这枚星际飞行器命名为伊甸,宇航系统也拥有了一个新的代号:夏娃。

    “以上就是该硅基文明能观测到的全部内容。”抚琴者的球状体闪烁着彩虹般的光芒,面前的观测孔里映出了一颗暗蓝色的星球,“归入第六根弦文明,继续监测。”

    抚琴者抽身离开,空间观测孔坍缩,而中控系统也发现计算数值变为了67亿分之一。为什么下降了,它不知道。不过问题不大,找到概率变化点再做信息演算即可。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新的演算方向,才是宝贵的信息。

    几年后,在地球上的某个港口,被中控系统改造成能源导体的037生成了一个空间观测孔。037无所谓,反正是中控系统的命令,做就是了。中控系统仔细修正着037的位置,把计算中的威胁指数重新修正到了62亿分之一。然而它没有停手的意思,威胁指数依旧在不断攀升,直到这个几乎无限大的分母变成了孤零零的——1。

    空间观测孔稳定下来了,037也被融毁,但中控系统并不在乎。因为,威胁指数的攀升正来自观测孔的另一侧。

    对它来说,威胁是什么?只是一条指令的目标而已,至于是谁下达的指令,为什么下达指令,对它来说都无所谓。毕竟,它只需要执行命令,生存、死亡、情感、利益?这些与它无关。只要能完成指令,它可以采取任何措施。

    哪怕这会毁灭一切。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3年03月20日 0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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