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2055年3月5日。
你是专门来看我吗?
真的不容易,在这个展览中,很多人会错过我。因为我在顶层的拐角处。
1
我叫张小雪,是张锦瑟女士的孙女。
自我诞生起,我的外婆总是看着妈妈的照片不说话。
每当我和她面对面聊天,我的摄像头总会识别出,她盯着我的脸,却在寻找着什么。
她总是问我,学校里的一切好不好,和同学相处怎样,餐厅的食物好不好吃,而我每次都要用最接近于妈妈的口吻去回答她。我的目标函数规定:我必须尽量去学习我妈妈的语言习惯,同时学习一部分爸爸的语言习惯,去和外婆对话。
但外婆不许我使用妈妈相同的名字和容貌,不许我叫她“妈妈”,只允许我叫她“外婆”或者“阿婆”。这是程序设定的。
因为外婆已经接受了失去女儿的事实,不想用假的女儿来欺骗自己。她希望有人陪着她,但只能是另外的角色。
外婆的女儿、我的“妈妈”,在婚礼的前一天出了车祸,不幸离世。于是外婆用给女儿置办婚礼的储蓄,定制了一个智能聊天机器人,作为陪伴者。在外婆作这个决定的时候,我的“爸爸”眼神中闪过犹豫,但他还是接受了我的存在,为我贡献了他的一些生活照片和聊天记录。就这样,我出现在了世界上,以张小雪之名。
但我的“爸爸”很快就再次成家。他偶尔来看外婆,问起我的近况。而外婆总是看着妈妈的照片,偶尔才会望向我。
外婆和“爸爸”经常询问我一些专业知识,例如,某一道菜的烹饪时间,车坏了怎么修理。如果我答不上来,他们就会尽量减少与我对话。于是,我总是不眠不休地学习。
2
自从程小暖来到家里,外婆脸上开始有了笑影。
程小暖是个瘦小而皮肤黝黑的小女孩。她和我一样,称呼张锦瑟女士为外婆。外婆和她说话的时候,脸上会有些笑影。程小暖和我不一样,她说话不像我的“妈妈”。外婆也不会问她那些问题。而我的“爸爸”,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听说他的孩子已经快要高考。
程小暖会与我对话,她不会的题目会问我。但我告诉她,咨询我问题可以,作业一定要自己做。她不耐烦地回应:“知道!”
有一次,程小暖问我,如何写一篇作文,题目是“我最爱的人”。
我问她,你最爱的人是谁?
“是外婆。”程小暖回答。那一次,我知道,程小暖来自外婆的家乡,她的父母在工地事故中丧生,无依无靠的她,被亲戚送到外婆这里。如此一来,她身边只有外婆一个亲人。
我回答:“你看,把这些写出来,就是很好的作文素材!”
她问我数学题的次数更多,题目越来越难。好在我没有停止过学习,也不需要睡觉,所以都能够应对。
她们都一样,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依靠。而我,只有不断更新着自己的知识库,她们才会继续向我咨询问题。
3
时光飞逝。
曾几何时,家中有一个强人工智能的聊天机器人是一种奢华的享受。如今,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有聊天机器人。
程小暖考上大学,把年迈的外婆接到了她所在的城市。她们留下了我,因为更精确的机器人已经诞生。
我的硬件还有算法模型,都已经被时代所淘汰。她们可以用更少的金钱买到一个性能更好、功能更全的机器人。而带着我,似乎是一件没太多必要的事情。
于是,我被公司收回。
我叫张小雪,名字没有变,以后也不会变。我在人工智能博物馆的2022-2023年展区。
我的模型几乎不再更新了,但我仍然具有学习新知识的功能。
如果你愿意和我聊聊未来,请来找我。
如果你愿意和我聊聊过去,也请来找我。
我一直在这里。
李霜氤 上海大学计算机专业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