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地里长大的人总会对开垦播种有份依恋。奶奶60多岁了,在这钢筋水泥浇筑的城市里,对家门口的空地以及村子附近山脚下的坡地进行全方位的改造。
奶奶的种植方式很随意也很积极,因为村子里不只一位对种植作物饱含使命感的老人,山脚的种植位置时常发生变化,讲究先来后到或者是别的不成文规定。为了能让那片作物享受良好待遇,奶奶通常是预估作物生长情况,特地起个大早对坡地上的作物进行细致作业,往往能劳作很长一段时间。
七月中旬的一天,云彩不多,估摸着是个大晴天,奶奶收拾锄头斗笠等物品就往山脚那块坡地赶去,我倒是破天荒也早早起来,看到那时常发生对我来说却很少见的场景:
老人戴着斗笠扛着锄头,即便有斗笠遮掩也不难看出白发已经牢牢占据阵地不容有任何异色出现;年头已久但锄刃前端依然锃亮的锄头,虽不大却压着老人步伐开始左右晃荡。老人走得急,步子迈得很小,几块云彩层叠出不同厚度,阳光努力钻了出来,在这里降下光辉,从房屋的间隔中穿过,在地面、墙壁上烙印出大片的长条形状,宣告早晨的到来;这边落下光幕提升整块区域的亮度,想必是为了展示太阳的威能,感觉热了不少;那边洒下些许金粉,老人浅浅的轨迹就这么一点一点显现出来。拐进去往山脚的小路,一片云朵悄悄地遮住太阳,金黄的光幕又黯淡下来。
靠着自然光亮堂起来的房间一下子暗了下去,我回过神察觉到外面的异样,走到窗边打量天上这奇异景观。棉被似的云层迅速从东边铺到西边,黑色的积雨云如同墨汁落入水中一样迅速染黑整片云层挡住一切想照耀大地的光芒,整片天地变成了白、灰、黑相互交织的产物。
不好,要下雨了!
望着越发昏暗的天幕,云层之间酝酿着庞大能量,兴许下一秒就会是倾盆大雨。我不自觉地想到没带任何雨具的奶奶,所幸雨还没开始下,夹着一把小伞出门,沿着那条小路寻找奶奶的踪迹,免得发生意外。
小路出奇地平坦,远远看去很快就能到山脚了。
耳边是风在呼啸,眼前的一切好像被黑暗吞噬了,如同一伙骑兵正飞速向我袭来,大雨来了。狂风加暴雨使得我手中的伞愈发难以控制,我死死抵住小伞慢慢前进,迎接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豆大的雨点一波接着一波砸在伞面上,它们倒是玩得开心,全然不顾伞下人的落魄样子。
为了应对上方的攻势,我走得很慢,不曾想雨滴顺着风淋湿了鞋子,更进一步淋湿了裤腿。我又不敢加快脚步,生怕伞被吹飞陷入绝境,只好这样磨蹭着到达山脚。我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影,那就只剩一个方向,山上。
视线顺着山路看去,能看到很多人工种植作物的痕迹,远处一座凉亭矗立在那里,凉亭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冲进凉亭甩甩伞上的雨水,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全然湿透了,奶奶看着我这副样子不免唠叨起来:“过来做什么,落雨在家里不好吗?人都淋烂完了。”
我没有解释,只是拽了拽裤腿和衣服,尽量让雨水与大腿分开,这样会好受一点。奶奶看到我这个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拍了拍石凳示意我坐下等雨停。
凉亭四周跟立着屏障一样,没有受到雨点任何侵袭,山间的风比之前更大了,铆足了劲想把雨带进凉亭内,周围的树丛紧跟着风摆动起来,雨点打在树叶、树杈、树干上,就像战鼓一样,噼里啪啦。凉亭之外的一切被暴雨冲刷着,目光所及全然一幅壮烈的大雨征伐图。
夏季的晨雨来得快去得快,没多久雨就停了。奶奶敲了敲背,站起身拾起锄头:“你先回去,我这边还要再翻几下地。”
我点点头轻轻应了声,起身收拾好这把同我共患难的小伞,目光不自觉看向远处。
天空的乌云仍盘踞着尚未散去,更远处的云朵被挤出几道裂缝,湛蓝色的天空显露出来,几栋高楼上数道金光洒下,原本暗淡的天地瞬间恢复色彩。我想拿出手机拍下这绝美一幕,翻遍全身才反应过来走得急没带,只好多看两眼,希望能深深烙在脑海里。
驻足看了许久,是时候回去了。低下头看到掉在地上纯白色的云朵,我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奶奶我来帮你”。
陈珂(22岁)宁波财经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