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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喀什到乌鲁木齐的距离是1470公里，这一路上一刻不停地开车，也需要近17个小时。从广东省人民医院到喀什地区第一人民医院援助的闫新建听说，当地曾把10个主动脉夹层病人送到乌鲁木齐救治，但只有3个活着到达。
主动脉夹层，特别是Stanford A型主动脉夹层（以下简称“A型主动脉夹层”）是心血管系统最为凶险的疾病之一，闫新建曾亲眼见识过它的凶险。2017年，当时还是广东省人民医院心外科住院总医师的闫新建参与了一名40岁病人的紧急会诊。患者早晨出门上班时并无异常，到单位没多久就因剧烈胸背疼痛急诊入院，最终确诊为A型主动脉夹层。闫新建请示上级医生后，告知家属只有手术才有挽救患者生命的机会。然而，A型主动脉夹层手术难度大、风险高，手术时间动辄七八个小时甚至更久，能做这个手术的医生不多。当天能主刀的专家都在做手术，这名病人只能暂时排队等待。
高血压是主动脉夹层的最常见诱因。人体的大动脉血管分为三层：内膜、中层和外膜。主动脉作为人体最粗的血管，与心脏相连，一直承受着心脏泵出的高压血流。当主动脉的内膜长期承受高血压冲击，便可能产生裂口，血液从裂口流出血管，造成内膜和中层撕裂，形成主动脉夹层，随着撕裂范围越来越大，患者血管破裂进而大出血或脏器功能衰竭，死亡的风险也越来越大。
很遗憾，这名患者没能等到手术。等闫新建傍晚再去看这个患者情况时，被告知患者因夹层破裂已经去世了。这名患者的去世给了闫新建很大的触动，作为一名年轻的心外科医生，闫新建本能地想为解决这个问题做点什么，于是，他开始主动学习主动脉夹层的外科治疗。
主动脉夹层的发病率约为每10万人中3-6人，其中又有约2/3是A型主动脉夹层。喀什地区的饮食偏高油高脂，导致当地高血压、高血脂、肥胖的发病率较高，而这些都是引发主动脉夹层发生的高危因素。
10月中旬，喀什地区第一人民医院急诊收治了一名49岁的A型主动脉夹层患者，体重110公斤。在该医院兼任心血管外科中心副主任的闫新建请示“后方”的上级医生后，决定为这位患者实施手术。闫新建说，A型主动脉夹层手术难度属于心外科的“天花板”。手术过程中要把病人的体温降到18℃-20℃的深低温，降低大脑和各重要脏器的代谢率。在低代谢率的状态下，把病人的病变血管置换成人工血管。
A型主动脉夹层手术的高风险在于，置换主动脉的人工血管缝合稍有不慎就会大出血。闫新建回忆起当医学生时参与的一台类似手术，手术从早晨9点做到晚上11点，最终因为吻合口大出血而失败。另外，经历了深低温停循环的过程，患者术后很容易出现低氧血症、肝肾功能不全、凝血功能障碍、谵妄等并发症，这对术后的监护治疗也是很大的挑战。
在喀什开展这项手术，会有一些预料不到的困难，比如手术需要的材料、药品不全，麻醉、护理人员的经验缺乏，万一发生意外，实施抢救的条件有限等。但是在这些困难面前，闫新建选择迎难而上，因为救治危在旦夕的生命更为迫切。
“由人工血管开始缝，由外到内，再从血管由内到外缝，从后壁先开始，外部也垫心包条……”为了保证吻合操作的精准无误，闫新建提前在他的笔记本上认真梳理了置换血管的步骤，重要步骤画了示意图，标出了手术缝合的关键点；术前，他一遍遍地在脑海里思考操作流程，进了手术室又一遍遍地确认所需要的各种耗材、止血材料、药物……发现遗漏就赶紧联系相关部门和科室。闫新建只有36岁，体型精瘦干练，由于休息不充分，那段时间闫新建总觉得头胀胀的，一测血压才发现舒张压从日常的80mmHg升到了96mmHg。
经过周密的准备和计划，10月20日下午3点半，手术开始。手术过程中，闫新建为患者置换了主动脉瓣，移植了冠状动脉，置换了直径26mm的人工血管，并在降主动脉内植入了支架。对于最担心的吻合口，经过他20多针的仔细缝合，以及其他多重加固方式，吻合效果非常好。次日凌晨3点，手术结束，一切顺利。
解决了手术这个难题后，还有另一个考验在等着闫新建，那就是术后并发症。由于病人体重大，又经历了深低温停循环的过程，术后出现了低氧血症。如果低氧严重的话，会影响到血压、心率等生命体征，甚至可能需要再次抢救。当病人出现低氧血症之后，闫新建与ICU的同事一起对患者进行利尿、吸痰、理疗、活动体位等治疗，连续几天，闫新建都是在确认了患者平稳后，凌晨3点左右才从医院离开。
当地的凌晨3点相当于广东的凌晨1点。闫新建离开ICU的时候，会特意嘱咐值班护士，定好闹钟在早晨7点去看看病人的情况。“凌晨1点和5点（在喀什是凌晨3点和7点），是值班医生、护士体力和精力最弱的时候，是病人最容易出事的时候，所以我特意请同事们在这两个时间点关注患者。”闫新建说。
10月24日，记者在喀什地区第一人民医院ICU病房里见到了已撤除呼吸机、病情平稳的这名主动脉夹层患者。病人当时正戴着做雾化的面罩，意识清醒，可以和别人清晰地交流。
当天，记者在闫新建办公室采访时，正好遇到一名14岁的维吾尔族女孩儿替妈妈来送锦旗。她妈妈也是一名A型主动脉夹层患者，当时，闫新建请了广东省人民医院心脏大血管外科主任孙图成教授带着团队来喀什为她做了手术，也是这次手术，为闫新建独立在喀什地区做A型主动脉夹层手术打好了基础。
在喀什地区第一人民医院，闫新建办公桌的对面是本地心外科主任阿地力江的办公桌。阿地力江主任的办公桌正空着，因为他正在广东省人民医院进行为期3个月的学习。等学成归来，他将在闫新建的帮助下，在喀什独立开展A型主动脉夹层手术——而这也是闫新建在喀什援疆一年最大的心愿。
11月1日，闫新建又成功为另一名A型主动脉夹层患者做了手术。随着寒冬的来临，心血管疾病的高发期也到来，将会有更多的A型主动脉夹层病人需要救治，闫新建和他的团队已经做好准备。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刘昶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