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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小康团队一直有个梦想——期待明年4月在湖南岳阳打造心智障碍者音乐节，让社会更多倾听这个群体过往的孤独与艰辛，感受音乐点燃的梦想之火如何改变这一群人的生活，并为国内逾千万同样备受煎熬的人，探索一条涅槃重生之路。
偶遇结缘“心青年”
“咚咚咚……”鼓声随乐声而起，忽而凝噎忽而高亢，激荡着不屈与刚强。
湖南，岳阳。一间小小的教室内，彭小康站在白板前，目光灼灼地看向前方，一遍遍地数着节拍。十几个学生随其指挥，忘情地拍打非洲手鼓，徜徉在音乐的海洋中。
这些特殊的学生大多是20岁左右的青年。
近年来，爱心人士彭小康等人组建了岳阳市“心青年”艺术团，岳阳市康淼残障人士帮扶中心是他们学习、聚会的家园。
“心青年”是业内对大龄心智障碍人士的称呼。医学人士指出，心智障碍的情况发生在个体18岁以前，一般以孤独症谱系障碍、智力障碍、唐氏综合征、脑瘫和癫痫造成的发展障碍为代表。由于智力缺陷和交流障碍，相比生理方面带来的残疾而言，他们在融入社会、学习某项技能时，往往要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
今年30岁的彭小康曾在北京学习音乐创作，大一时开始当志愿者。他多次在北京的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少数民族居住区帮助策划节日晚会、客串演员，同时也参与当地组织的面向残疾儿童的关爱活动。
2019年，彭小康在岳阳市忧乐心智障碍者家长互助中心做志愿者时，偶然结识了一名要学习手鼓的年轻妈妈。“她是一个音乐老师，歌舞俱佳，还弹得一手好钢琴，却突然说要跟我学打手鼓”。原来，她的儿子患有自闭症，曾学习架子鼓。孩子到了青春期，一度情绪爆发砸烂了乐器以致不能继续学习。
“她想学手鼓，再回去与儿子一同练习，帮孩子找回这个曾经的音乐爱好”。彭小康深为触动，开始教这名“心青年”学习手鼓。
彭小康开始关注了解这一陌生的群体。他的学生也从七八个人，陆续增加到30多人。他发现，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多数都学过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一定的艺术天赋，但因为受限于情绪和理解力问题，学习中脑力无法跟上。因为其他家长的排斥，社会上一般的艺术培训机构往往不愿意接收这样的学生。
彭小康萌生了组建艺术团来帮助“心青年”的想法。他找到当地一些玩音乐的朋友，有三四名老师有意参与，大家摸索尝试为“心青年”设置相关课程。
群团组织和社会各界资助 在困难中前行
初次涉入特殊的“心青年”学堂，彭小康备感挑战。
在最开始的课堂上，孩子们往往不懂如何正确地表达情绪，容易失控，还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行为上，也常有意外发生。有的孩子喜欢偷偷品尝爱心人士捐赠的可乐饮料，结果兴奋异常，喊叫蹦跳停不下来。
彭小康说，后来他去查找特殊教育的相关资料，了解“心青年”为什么会乱跑、发脾气，学习怎样去疏导他们的情绪。
初建时，“心青年”艺术团面临的最大难题是场地问题。最开始，都是家长们各显神通四处找地方借用，辗转腾挪，上一两节课就换个场所。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对每一个新场地都要有一个适应过程。几次阵地转移后，有孩子情绪猛然爆发，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我和家长们商量解决场地问题，但很多家庭这些年因为照顾和教育孩子已经负债累累，根本无力解决。”彭小康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父亲身上。
彭小康的父亲是一名地产开发商，在市区建有一个小区。一期房子卖完后，售楼部仍然留着，以待二期时使用。
彭小康找到父亲，力劝父亲将售楼部交给自己做教学场地。父亲原本对儿子玩音乐一直有看法，得知儿子的这一构想一改之前的看法，认为这是一大善事，表示完全支持。
彭小康请来当地残联相关人士考察售楼部。残联相关人士认为金碧辉煌、满是吊灯和玻璃装饰的场所，对于这些情绪不大好控制的孩子来说会有潜在危险，建议将售楼部重新改造装修。
在父亲的支持下，彭小康和伙伴们重新做安全规划，将原有设施全部拆除，打造新的教学和休息区域。康淼残障人士帮扶中心就此成为“心青年”们温暖的家。
中心艺术团内设有合唱团、吉他班、尤克里里班、美术小组等。在上课过程中，彭小康发现有几个孩子的学习速度明显快于其他成员，便慢慢有了组建一支乐队的想法。
2022年5月，“心青年”乐队成立。
乐队排练、演出的难度超出了彭小康的想象。主唱兼贝斯手万士城的心智停留在四五岁儿童的水平，在排练时会不听指挥，唱着唱着会突然跑去碰其他人的乐器。其他3人均患有自闭症，有各自的刻板行为——吉他手张明秋，最开始只能在一个固定地点安静几分钟，排练不到两遍就要出去透气；鼓手黄实，有高度的沟通障碍，有段时间，必须要在一定的“良辰吉时”才愿意开始排练；键盘手陈泰燃，一旦排练超过一定时间便会坐立不安。
教师人手不足、资金短缺也是乐队面临的巨大挑战。由于乐队做的是公益活动，教学人员工作任务重，薪资却十分微薄。乐队的老师基本都由彭小康的圈内好友担任，很难外招专业老师。
关键时刻，群团组织伸出了援手。南湖新区残联提供资金支持，解决了4名教师的工资问题。团岳阳市委也提供资金扶持，几位负责人多次帮忙组织活动、联系场地。彭小康父亲的朋友们闻知此事，都乐于当乐队的赞助商。岳阳市美术馆帮助开办了美术课、手工课。乐队克服重重困难，终于首次演出成功，并通过自己的努力逐步走上正轨。
打破偏见 被听见的梦想
在来看“心青年”乐队演出的观众里，有一批忠实粉丝——“我的心朋友”。这是一群志愿者，他们经常和乐队成员一起看电影、K歌、画画、做陶艺，在乐队成员上课培训时陪伴学习。志愿者中有大学生、社会爱心人士等。
“有了志愿者的陪伴，这些‘心青年’有了很大变化，从一开始的不予理会到后来能够对话，情绪越来越稳定。慢慢地，这些‘心青年’能够走出家门，接触不同的场景和不同的人，并通过这些活动增加和社会的沟通交流，形成正向循环，甚至还能出去工作。”彭小康说。
有的志愿者经常来参加活动，在一次次的活动中和“心青年”逐渐熟悉，从“新”朋友成为“老”朋友，逐渐参与到彼此的日常生活中。志愿者刘律宏结婚时办了一个朋友派对，邀请了他的“心”朋友陈家鑫参加。学过舞蹈的陈家鑫身体柔韧性极好，在沙包游戏中赢得了不少奖品。陈家鑫与新郎新娘合影留念，三人开心的笑容被定格在照片里。
“我们相信音乐无障碍，可以用同样的表达来分享自己。我们的音乐是快乐，请来到我们的世界听一听我们的快乐。”2022年，岳阳“心青年”乐队——一支由心智障碍者组成的乐队从岳阳出发，在长沙、株洲、益阳三地举办主题为“我的‘心朋友’——关爱心智障碍者群体”公益巡回演唱会，用歌声赢得无数欢呼和掌声。
此后，他们行至温州、杭州、福州……足迹越来越远。“心青年”艺术团每场演出几乎都有数百观众，反响热烈。
“我们所有的演出收益都会捐赠给当地的公益组织。”彭小康说，“‘心青年’乐队已通过商演积攒了一定收入来养活自己，这是我们之前未曾想过的。”
乐队演出现场，面对台下的观众人群，“心青年”乐队成员不仅不怯场，而且有着活跃的表现力。主唱万士城平时就喜欢模仿明星开演唱会，在舞台上，他时常欢快地喊道：“我是黄家驹，有请我的鼓手叶世荣，大家掌声欢迎。”“感谢三宝老师……”观众们喜欢这种互动方式，甚至有的观众会主动搭话台上的万士城，亲切地喊他“城哥”。
一些孩子还有美术方面的天赋，他们的作品参加岳阳市美术馆的展览。“评委看了孩子们的作品很惊讶，说没想到他们能有这样的创意。”今年，在湖南省残联组织的文创设计大赛中，艺术团设计的参赛作品成功进入决赛。
互相成就 奔赴美好未来
成立乐队这件事堪称奇迹。以前没有人会想象到这些“心青年”能够去巡演，甚至发行属于自己的单曲。一些其他城市的“心青年”受到这一影响，也开始做自己的乐队。
“这些的‘心青年’的生活因此而改变了。如果没有组建乐队，一些心智障碍者可能只能去洗车、扫大街，或者继续待在家里。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对未来有了新的目标，也找到了新的人生价值，而这一切都是他们共同努力创造出来的结果。”彭小康说，这不仅是他们的高光时刻，也是自己人生最高光的选择，大家在互相成就。
“艺术团对我们来说，更大的意义是一种积极向上的激励。一开始来到艺术团只是想让孩子接受艺术的熏陶，就业和收入对他们而言还有些遥远。”乐队吉他手张明秋妈妈说，她之前帮孩子找过很多工作，最后都徒劳无功。张超妈妈说，“心青年”就业很困难，希望能够通过辅助性就业让孩子生活下去。
对于这些“心青年”来说，收获的不仅是能够在经济上养活自己，更重要的是能够在工作中持续学习和进步，帮助他们真正融入社会。
2022年年底，岳阳共青团和市残联、南湖新区残障人士帮扶中心联合举办爱心主播与“心青年”社交的志愿者活动。活动结束后，有两名“心青年”成功入职岳阳石榴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吉他手张明秋在社区做服务工作，鼓手叶世荣在医院放射科做服务工作，有人在肯德基天使餐厅谋得职位……说起这些，彭小康如数家珍。
“越来越多的‘心青年’走进社会，在各行各业闪耀独特光芒。”彭小康说：“‘心青年’乐队对于他们而言不只是一份工作，它更像一个家。在这个特殊的小家庭里他们不断磨合，不断成就彼此，带上他们共同的梦想，唱响彼此新的人生篇章。”
邹芸芸 龚甜甜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洪克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