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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7月30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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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岸家书》已经寄出,你收到了吗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蒋肖斌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24年07月30日   04 版)

    《两岸家书》海报。出品方供图

    已故台湾诗人余光中在《乡愁》中写,“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邮票与海峡,在7月18日开播的6集人文纪录片《两岸家书》中,有了更具象化的表达。那些留在时间与空间的人和事,从薄薄的一纸家书走来,重演悲欢离合。

    家书是私人的,记载着个体的家长里短、喜怒哀乐,但它所蕴含的生命能量,超越个体、跨越时空。斑驳字迹背后,是无数普通人在时代巨变中的至真至情。

    各自奋斗,却始终根系一处

    故事从康熙四十一年(1702),一个失意文人的东渡赴台开始。张士箱,福建晋江鉴湖张氏第24世,科场失利给了他沉重一击,但他没有颓丧到底,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百端待举的对岸——台湾。

    张士箱移籍台湾凤山后,再战科考终得入仕,并在拓垦台湾的风潮中一马当先。他为脚下热土不遗余力,亦不忘故土,在老家晋江出钱出力,修族谱、修祠堂。

    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收藏有张士箱家族从康熙十五年到民国三十二年所保存的一部分家族文件。张士箱给儿子们留下的分家文书写道,“自今以往,惟愿孙曾,追念祖父辛苦,勿弃前基,水木情敦,勿践行苇,则虽分犹合,先人含笑,永昌厥后矣”,勉励着两岸张氏族人各自奋斗,却始终根系一处。

    合两岸之力,《两岸家书》主创团队辗转京、闽、台、港、鲁、鄂等地,抢救性地寻访家书主人及后人;探访中国闽台缘博物馆、中国人民大学家书博物馆、福建省档案馆、福建省连横文化研究院、台湾沈春池文教基金会、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等机构,从1.2万多封两岸家书中选了20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有名人也有普通人,但在寄给亲人的家书中,他们都是父亲、母亲、儿子、女儿。在通信尚不发达的年代,家书抵万金。

    1919年,历史学家连横在台北大稻埕写完了自己最重要的著作——《台湾通史》。彼时,日本占据台湾20多年,设置了大量“国语传习所”,这里的“国语”指的是日语。连横清楚,在这样的环境下,台湾青年正逐渐远离中国文化。这时,一个名叫蒋渭水的年轻人找到连横,想请他向大众宣讲《台湾通史》。

    纪录片中,台湾作家杨渡说:“连横从家坐人力车出发,人力车夫知道他是要去讲《台湾通史》,坚持不收钱。连横用典雅的闽南语演讲,连人力车夫都会进来听。”

    日方的反扑也很快来临,越来越多的人身陷囹圄,人到中年的连横,不得不为家族未来考虑。1931年,他修书一封托付老友,“弟仅此子,雅不欲其永居异域,长为化外之人”,将儿子连震东带回大陆,那是连横心目中的希望所在。

    在北平,连震东与许多“北漂”的台湾人相遇相识,其中有一个稚气可爱的小姑娘,小名英子。这个小姑娘,后来有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林海音。成年后,她将自己对北平的记忆,写进了那本《城南旧事》。

    每隔几日,连震东就会收到父亲从台南寄来的信。“此次汝之出门,汝母心颇不忍,然而汝之前途计,不得不从汝之志。汝在外面,每星期必寄一书,以慰汝母之心。”“北平已寒,早晚注意,夜中不可烧煤,不时可食水果。”

    1936年,连横在客居地上海病逝。临终前,他交代连震东:“今寇焰迫人。中日终必一战,光复台湾即其时也。汝其勉之!”纪录片中,连横的曾孙女连惠心说:“他(连横)说中日必有一战,生的如果是个男孩的话,你就给他取名为‘连战’,我父亲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一家收到信件,全村都看到了希望

    既然是家书,那就有寄件人和收件人,也就意味着,家人分隔两地。但中国人相信,一切分别终有重逢。

    东山,福建最南端的岛屿,铜钵村的谢燕宁经营一家民宿,工作十分忙碌。跟着外婆长大的谢燕宁,对大海有着复杂的情感。对外婆那一辈人来说,这片海连着绵延一生的惆怅和等待。

    1950年,只有8万多人口的东山岛,先后被抓走4700多名男丁,先到金门、澎湖,再到台湾。在东山县档案馆里保存的400多封家书当中,有一封记录了当年一位男丁的真切回忆,“每个人的心情,如山垮在压,大家都仰天叩泣不敢出声”。那一年,谢燕宁的外公谢亚和35岁,外婆林秀春33岁。

    谢燕宁说,从此,每年春节,这里每家每户都会多放一双碗筷,多留一个位置;每家每户养着猪公公、猪婆婆一对,盼望着有朝一日团聚的时候要答谢天恩,经常养到那两头猪也老了、死了。“外婆心里有一个信念,外公一定会回来,她要把这个家守好。那时候,只要有一家收到了信件,全村都看到了希望。一封信就可以让一个村庄沸腾。”

    终于,1985年,谢亚和寄回第一封信:“……为今只能寄上一帧相片,以慰思念之意,盼吾女能谅解为父之心。期盼有生之年能有再见之日,为父只能在遥远的一方祝福你们。”

    终于,1987年,谢亚和回到了铜钵村。谢燕宁回忆:“外公静静地看着她,她也静静地看着外公,相视了好久。然后外公就跪下了,说对不起外婆,外婆说不怪你,这是历史的原因。”

    其实,东山和澎湖直线距离不过98海里。无论建筑、饮食,还是节庆、习俗,澎湖俨然是东山的翻版,同宗同源,就连庙宇的彩绘,也是一脉相承。无论多么壮阔或悲凉的历史,都会在时间的惊涛骇浪中逐渐归于平静,但只要有人记得,历史就不会湮灭,而未来也在自己手中。

    浅浅海峡已非咫尺天涯,他知道母亲一直在等他回家

    每天早上7点半,高秉涵都会准时出现在律所,一个人安静地翻阅卷宗,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职业习惯。已经在台湾生活了大半辈子,高秉涵还是会不断想起与母亲分别的那个遥远的清晨。

    1948年秋,山东菏泽,时局严峻,13岁的高秉涵被母亲送上了离家的马车,南下躲避战火。孤身一人来到台湾后,高秉涵流浪、求学、当律师,成家立业。但无论过去多少年,他知道母亲一直在等他回家。

    “我是农历八月初六离家的,带着个小包袱,母亲牵着我的左手。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石榴已经裂口了,看起来就想吃。马车走了30公尺,我就低头多啃了一口石榴,正好一拐弯,就看不到了。从那时候开始,我这一生不吃石榴。”

    台北荣民总医院曾是众多台湾老兵生前的最后一站,高秉涵经常来这里探望同乡。1978年6月1日,一位罹患肝癌晚期的老兵桑顺良在遗书中写道:“亲爱的肖娟娟:我信守了承诺,终身未娶,我把这封无法投寄的信交给了肖老家西北三里路的小高庄的高秉涵,拜托他,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还在信守承诺等着我,那就把这封信和我的骨灰交给你,再补举行一次冥婚吧。”

    高秉涵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桑顺良的遗愿,但他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兑现。直到1991年,高秉涵回到阔别43年的老家菏泽,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桑顺良的骨灰和遗书。他费尽周折,终于在肖老家村找到了肖娟娟。

    那个少女的头发已经白了,等了几十年,仍然在等待。她看着骨灰坛上的照片,摸着,泪水流了下来,但她是笑着的。第二天,肖娟娟穿上大红嫁衣,与桑顺良的骨灰拜了堂。几个月后,她离开人世,两人合葬于菏泽的田野间。

    弟弟告诉高秉涵,每年过春节,家里都没有笑声,母亲没有吃过除夕的晚饭,都是流着泪就回了房间。离开菏泽前,高秉涵来到母亲坟前,焚香祭拜。“幼出菏泽,老羁台北。离家少年,已届耄耋。似风中浮云,似水上浮萍。时而天之涯,时而海之角。”

    2008年12月15日,海峡两岸正式实现“三通”,全面、直接、双向联系终于变为现实。如今,为之努力过的人们已步入暮年岁月,浅浅海峡已非咫尺天涯。

    2023年6月,90岁高龄的高秉涵启程执行他最后一次送骨灰的任务。32年来,他往返于海峡两岸,把近200位台湾老兵的骨灰抱回故土。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蒋肖斌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4年07月30日 0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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