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在文学的浩瀚星空中,总有一些光能够穿越岁月的尘埃,将我们的心灵照亮。它们或许源自童年的梦想,或许源于生活的磨砺,又或许源于对真善美的不懈追求。本期,尹学芸深潜基层,用文字描绘生活画卷,刻画小人物的悲欢离合;刘慧娟以诗歌和散文为载体,抒发内心的真情实感,展现对自然、故乡和人性的热爱。她们的创作皆扎根于生活的土壤,以真挚的情感触动人心,传递温暖人心的力量。
——《中国青年作家报》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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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学芸:深潜基层,用种庄稼的办法种文字
王佳倪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谢宛霏
2018年,54岁的尹学芸凭借《我的叔叔李海》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开始进入大众视野。有人说她是“大器晚成”,她认为那是“因为人家不了解我”。尹学芸多年从事群众文化工作,也干过小型文学刊物、指导过不少文学爱好者的创作,接触过很多业余作者。
尹学芸说,基层创作者离文坛比较远,大多数都是默默无闻的,“让世界认识并记住,真的很难”。在创作上,尹学芸也走过许多弯路,但弯路也成了积累——岁月逶迤而过,寂寞中更容易拾得沉淀。作家冯景元曾言:“尹学芸执着在她的地上写实,用种庄稼的办法种文字,她的创作从开始到现在,没离开让她骨梗筋痛的生活,没离开生她养她的那方地域。”
“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创作需要枯坐书斋,更显其清冷寂寞。但真正热爱的人是耐得住这份寂寞的。”深潜在基层,尹学芸用双眼观察所生活的地域,用心灵感受小人物的悲喜,用文字丰满他们的血肉。
创作与生活息息相关:认识一个人,就是认识了一个世界
冯景元认为,“尹学芸的文字是天生的、天养的”。出生在天津市蓟州山区“一条河流三面环绕”的大洼子边缘的尹学芸,从会认字开始就喜欢故事,听别人讲,自己也讲,小时候时常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写的字能变成铅字。但作为一个乡下孩子,父母都是农民,周围没有一个从事与文字相关工作的人,要实现作家梦,不仅需要机缘巧合,还得耗费时日和心血。
时光一点点流逝,写作也一点点嵌入了生活,她一直在创作的路上摸索,终于摸索出了写小说的“野路子”,生活提供什么她就写什么。“在文学方面,我始终是一个落伍者,以我有限的视野,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但这让她也更加自由,从无计划,也无规划,“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写到哪儿,算到哪儿”。这个有2000多口人的村庄,成了她灵感的来源,“那是养活了我,也养活了我的一些故事的地方”。她笔下的许多人物,都可以在村子里找到影子。
之后,她走出大河洼,走到蓟县县城,在很多领域工作过,文化局、文联、文广局、旅游局、住建委……这些经历赋予她新的灵感,丰富了她小说的题材和人物。她将目光转向基层人员的生活,写出了《祥瑞图》中的顾素芳,《士别十年》中的郭缨子。“我写了方方面面的人和事情,但基本都是我的工作和生活范围之内的,很少去写陌生的领域,所有的故事人物和一些细节都是从生活中来的。”
在她看来,创作与生活息息相关,没有哪段生活是白费的,没有哪一段人与人的交往没有意义,“认识一个人,就是认识了一个世界”。尹学芸认为,每一部小说都是一个未知的世界,“这跟拍照有点类似。拍群像时摄影师经常会喊:插空。就是找两个人中间的缝隙,站在那个位置,可以最大限度地露出自己。写小说就像是填补生活中的缝隙。只是,准确地捕捉和把握,不是为了显示自己,而是揭示给读者。创作离不开生活,生活是创作的源泉和沃土。”
小人物并不是真的“小”:在生活的缝隙捕捉有意义、有意思的人和事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创作以来,尹学芸写过无数平凡小人物,从农民到工人,从知识分子到基层干部,她一遍遍淘洗生活,拾取出闪着光的“庸常之人”,书写他们姿态万千的人生,折射他们身上的时代精神。
在其首部女性主题小说集《生死结》中,她聚焦的正是一群普通、执拗而勇敢的女性,摹写她们艰难而悲壮的人生抉择,赞咏她们在被损害的人生中迸发出的生命力。曹翠芬、李伟平、蓝小妮、安慧、蓝芬姐,该书收录的这5位不同女性的故事都有同一个指向,她们都在风雨中屹立不倒,在灰暗中擎出温柔的火焰。平凡的她们,就像你我身边的某个人,会有一些不完美之处,但又有其倔强与闪光点。“哪怕回头再看,也许她们的选择是错的,但她们都鼓起勇气迈出了那一步。”
聚焦于小人物的创作风格与尹学芸的生活、阅历、积淀甚至为人处世之道都密切相关。她喜欢沉下心来,细细品咂岁月风尘中的凡人过往,在生活的缝隙捕捉有意义、有意思的人和事。“在历史的长河中,人都是一粒微尘,能为此作一个形象保留,也是作家的责任。每一个人在自己的生活中都不可或缺,所谓的小人物都是相对的。小人物并不是真的‘小’。”
“在日常琐碎中,往往充盈着深刻而永恒的亲情、爱情与友情。小人物也有神性,有人生大能量、大智慧,也能闪闪发光。”尹学芸用细腻的语言描写人间烟火的琐碎,将读者勾进故事的场域中,触摸主人公的疼痛、隐忍,感受到她们的挣扎、不屈。这些或平常细碎、或浓烈炽热的情感,都化作读者的一声慨叹,同时又给读者留存着温热的希望。她们用蓬勃、野性、勇猛的生命力,凝结成温柔的火焰,照亮自己,也照亮千千万万的她们。正如评论家黄德海所言,“乍看,尹学芸小说讲了一个好故事;再看,就变成了丰富曲折的情节;细细琢磨,人物却从情节伸展出来,做足了属于自己的一场大戏,又轻轻抚慰着起伏不定的人心。”
写作更像一种生活方式:人一直是潜在深水里的感觉,想要漂浮都难
尹学芸说,小时候,爷爷嘴边总是挂着这么一句话,“穷达尽为身外事,升沉不改故人情”。是什么意思,尹学芸不懂,但她爱琢磨,总想弄清楚那话里是些什么意思。爷爷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有腔有调的人,会看话本,会唱戏文,会喊夯号。她觉得,自己文学上的一点基因或许来自爷爷。
“我们小时候能看到的书非常有限,当时也不知文学为何物,反正就是对文字有种与生俱来的痴迷,只要看到书就想着赶紧把它读了。”尹学芸说,爷爷的话本和父亲的收音机勾着她的心神,但更吸引她的还是哥哥姐姐从外面带回来的书。“哥哥姐姐都爱看闲书,只要让我瞄见了影,我准比他们先看完。”
从7岁上一年级到初中毕业时,她已经读了147本小说,所有的书名都被她记在一个小本子上。尹学芸也很怀疑这个数字,“当时是不是记错了,从哪里淘换了那么多的书我自己都觉得成谜”。关键是,那些书都没在她的脑子里留下特别的记忆,它们只是把她变成了一个“小书虫”。文学照亮了她前方的路,她将记忆中的故事讲给旁人听。渐渐地,她开始写作,把写出来的故事往外投稿。
一开始,退稿信如浪潮般涌来。有一个编辑回了长长的一封信,批评她说,你这样模仿洪峰他们没出息。尹学芸在夕阳底下困惑了半天,不知道洪峰是谁。“在很多年里,我不知道刊物与刊物有什么不同,不知道头条与二条稿件有什么分别。我就是这么稀里马虎的一个人,也就难怪我的路怎么走得这么崎岖坎坷。后来文化馆的老师去我家,说你这样不行,咋能不记住作家的名字呢?可我觉得,我看的是作品,又不是看人。”
后来,她的付出有了回报,开始在《蓟县文艺》发表诗歌和小说,然后又逐步走进《天津日报》和《天津文学》。她没有野心,甚至不存奢望,一切都按部就班,没有潮起潮落。她总是写她能写的,干她能干的,跟随岁月的更迭和变迁,进入一种再寻常不过的角色。直到2014年,她的作品《士别十年》等在文坛大放异彩,继而迎来了佳作井喷期。2018年又凭借中篇小说《李海叔叔》获得鲁迅文学奖。
“对于我来说,写作更像一种生活方式。很多年里,我甚至很少想功利这回事。作为偏远区县的写作者,远离大都市,其实也远离了名利场,只要你不出挑,你的写作永远是默默无闻的。这种状态对心性、品格和意志都是考验。但好处是,人一直是潜在深水里的感觉,想要漂浮都难。我想我能坚持,除了喜欢,还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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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慧娟:创作是心灵的真实写照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宋宝颖
繁星闪烁的夏夜,奶奶的故事宛如梦幻的丝线,编织出一个神秘而绚丽的文学之境。从嫦娥奔月的传说到星座奥秘,再到那寓意深刻的启明星故事,每一个讲述都如同一粒文学的种子,播撒在刘慧娟幼小的心田。
滋养文学的时光
在遥远的童年时光里,刘慧娟如同一棵渴望滋养的幼苗,沉醉于故事的甘霖之中。她的文学之旅,起始于童年那满是幻想与温情的天地。上学时,与同学们分享故事的美好时光,为她的成长注入活力。在割猪草、拾柴火的平淡日子里,故事恰似一束明亮的光,照亮了她对广阔世界的憧憬。父亲订阅的《少年文艺》和《江苏文艺》,就像一把神奇的钥匙,开启了刘慧娟通往文学殿堂的大门。
学校里,语文老师的启蒙与鼓励,极大地激发了她的创作热情,让她在文学领域开始崭露头角。她的第一篇散文诗《庭院三花》在县级报纸发表;第一篇小说《陈老大》在地级报刊发表;第一首诗歌《矿灯》在《中国煤炭报》发表。高考前,她的作文被印制成册,当作范文发给同学们。这份荣耀为她追逐文学梦想的道路指明了方向,由此点燃了她的写作热情。她与文字也有了高山流水般的默契,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谊。
在师范读书时,刘慧娟业余时间开始全身心投入文学创作。在她看来,诗歌能更快捷地表达内心的情感与灵感。于是,她开始专注于诗歌创作。其间,她的第一本诗集《无弦琴》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散文诗《庄严的时刻》、电视剧评论《生活需要芬芳的期待》等作品也相继问世。这些源源不断的激励,像一股强大而持久的力量,使文学成为她一生坚定不移、矢志不渝的挚爱。
灵感的诗意捕捉
在创作灵感的探寻中,刘慧娟坚信:“创作灵感源自潜意识深处的思想冲动,它与内心和外界的种种紧密相连,不受任何束缚,超然地存在于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她常常痴迷于遥望远方,凝视天上变幻莫测的流云。未知的领域在她的思绪中不断延展,化作灵感的汩汩源泉。正如她所言:“越是我不懂不知道的,我就越会猜测和想象。”
“我捕捉灵感的办法比较传统笨拙,总的说来,是有效地利用了夜晚。”夜晚,是刘慧娟与灵感深情相拥的美好时光。深夜和凌晨是她最好的创作时间,当尘世的喧嚣褪去,万籁俱寂,她沉醉于内心世界,自由自在地穿行在自己的梦里,激情饱满,精神放松,思绪在文字的海洋中驰骋。
当创作之路陷入困境,抒情的轻音乐便如同灵动的仙子翩然而至,为她驱散重重迷雾。正如她所描述:“《罗密欧与朱丽叶》那优美动人的旋律,让人一听心就安静了。”
悠扬美妙的旋律不仅舒缓了她的紧张情绪,还为她的创作注入了新的活力。每次听到这首曲子,她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激发着她内心的创作激情。
写作之人多敏感、善感,孤独与思念乃是刘慧娟诗歌中屡屡奏响的动人旋律。自幼起,她便体验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尽管外表看似乐观,可内心却满是焦虑与恐慌。小时候,她渴盼着理解与懂得,长大后依旧在追寻着答案。这种情愫始终贯穿她的人生旅程,成为作品中屡见不鲜的意象。“我经常有这样的感觉,当我在寂寞孤独的时候升起思念的白帆,我的心便开始在忧伤的王国遨游,诗句便自然而然地跳跃,将情感体验转化为文字,成为创作艺术的情感宣泄和表达。”她认为,孤独和思念并非消极负面,而是能让人体悟相聚的欢悦、相逢的珍贵以及不期而遇的甜蜜。创作是心灵的真实写照,深受个人经历和情感的左右,刘慧娟将内心的纷繁思绪化作文字,以率真坦诚的态度宣泄情感,力求作品与内心世界紧密相连。
刘慧娟的作品常流露出对自然、故乡和人性的热爱。“所谓文如其人,我觉得非常有道理,我的作品真实反映了我对生活的态度,积极乐观地面对,坦然真诚地生活,踏踏实实地做人,老老实实地写作,做好自己就行了。这也是故乡教给我的思想传统,这就是我对生活的态度,也是我写作的态度。”刘慧娟如此说道。
故乡,无疑是刘慧娟创作的源头活水。那里的人和事、风土人情,塑造了她的人格品质,为她的文学创作赋予了丰富的素材和启蒙。深受孔子思想浸润的家乡父老,厚道知礼,这促使她在创作中执着追求真善美的表达,映射出积极乐观、坦然真诚的生活态度。
从阅读基石到写作星空
刘慧娟自幼便对阅读有着浓厚的兴趣,“小时候书籍稀缺,四大名著都看了好几遍”。她回忆起小学时捡到的那本破旧的《中国文学发展简史》感慨万分,“这本书对我帮助特别大,不仅让我背了很多古诗词,还加深了我对文学作品的理解”。在她看来,阅读和写作密不可分,“读书越多,知识面越广,写作才会有更多的经验和参照”。
书中的古诗词、精彩的名著解析,尤其是对《红楼梦》的深刻解读,促进了她思想的成熟,使她认识提高,眼界拓宽。泰戈尔的诗句令她如触电般,灵感迸发;尼采和叔本华的哲学思想让她心潮澎湃,感受到智慧的火花。这些伟大作家的作品不仅丰富了她的内心世界,还为她的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和灵感。
“爱好文学的人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喜欢阅读但不写作,另一种是既喜欢阅读又喜欢写作。反过来讲,喜欢写作的人,必定是喜欢阅读的人。”刘慧娟认为,阅读与写作仿若双生花,紧密相连、不可分离。她在一篇有关阅读的散文里也直言:“写作是小幸福,阅读才是大幸福。”
在她的心中,文学是源自内心的自觉追求,写作则是心灵深处的强烈冲动。刘慧娟始终认为:情感的真实表达是最为关键的要素,“作家唯有具备饱满真挚的情感,才能够将内心的所思所感淋漓尽致地传递出来”。
在漫长的创作生涯中,刘慧娟并非一路坦途,“有时,心情低落会让我数日无法动笔”。她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刚刚完成作品时满心欢喜,可没过几天又觉得毫无价值。说到这儿,刘慧娟轻轻叹了口气。对于重要作品的修改,她通常会先将其搁置一段时间,待到心情平静时再精心雕琢;如果时间紧迫,刘慧娟说,自己会听那首《罗密欧与朱丽叶》让心沉静下来,然后继续修改。
写诗歌的人宛如战士
诗歌作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在数千年的社会发展中深深植根于社会,传承着中华传统文化。通过诗歌,我们能够清楚地认识祖国语言文化发展的悠久历史,感受到它的璀璨辉煌、博大精深,领略其深厚雄浑的基础和广博深邃的底蕴。有人说,刘慧娟的诗歌之所以能够打动读者,根源在于她的真情实感。她从不故作姿态,始终坚定不移地追求真、善、美,大力弘扬人性中的积极因素,时刻坚守良知,坚持真诚表达。
“在我看来,写诗歌的人宛如战士一般!”刘慧娟说,诗歌不仅传递着美好情怀,更传播着人间真善美的心灵与思想。青年作家要为人民写作,为时代放歌。“无论我们运用诗歌、报告文学还是散文,都应当肩负起这一使命。我们要将真正优秀的诗歌作品呈现给读者,奉献给人民大众,向世界展现中国青年文学创作自信自豪的文化风貌。”
“人生必须有梦,有梦想的一生才是踏实清醒的人生。希望广大的青年文学爱好者一定要诗意地生活,诗意地度过人生。”刘慧娟说,诗人之所以不倦地攀登,仅仅因为自己有一颗追求真善美的心灵,这颗心总是先行飞翔,为的是追逐梦想,心怀一腔真诚,拥抱生活,拥抱人类,拥抱世界。“希望青年们都能树立高尚的道德良知,拥有一颗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心灵,对未来一如既往地保持美的希望和渴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