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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1月03日 星期五
中青在线

心安

——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的断腕转型

本报记者 王怡波 张坤 《 中国青年报 》( 2014年01月03日   08 版)

    编者按 今年是十八届三中全会召开以后全面深化改革第一年,围绕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总目标,党和政府从国家层面涉及“灵魂深处”的改革航船,已经扬帆启航,与此同时,全国各地也在探索改革发展道路上劈波斩浪。

    从单纯GDP政绩评价导向,到完善发展成果考核评价体系;从中央政府直接抓“微观”,到进一步简政放权、转变政府职能;从传统管理模式,到创新社会治理体制;从单一环境治理,到加快生态文明制度建设;从人才鼓励激励,到集聚人才的体制机制创新;从为青年就业创业鼓与呼,到逐步打破体制壁垒,扫除身份障碍,让人人都有成长成才脱颖而出的通道……这次深化改革的点滴探索,都是以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增加人民福祉为出发点和落脚点,都给青年带来希望,也促使青年更有担当。

    从今天起,本报开设“中青视线·一地一治”栏目,聚焦这些带有探索意义的区域样本,以此见微知著,观察思考正在更广范围内推进的关于发展的新一轮改革。中青在线也将开设相关专题和话题,欢迎广大读者和网友积极参与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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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元旦傍晚,河南省封丘县城北部废弃的黄河化工厂房西侧,灯火通明的封元社区广场,照例准时响起欢快的广场舞音乐。作为领舞,38岁的崔振英带着20多位邻居,踏着节拍起舞。

    而在4年前,这样的场景还无法出现在崔振英的想象中。那时,周遭的“发声权”全属于“吞云吐雾”的黄河化工,轰鸣的机器声让崔振英和邻居们每夜心神不宁,甚至有人实在惧怕噪音,躲进卫生间过夜。

    如今,他们住在舒适的社区,安心过着“原本不敢想象”的幸福生活。

    早在10年前,新乡黄河化工有限公司就让封丘人又爱又恨:它解决了1000多人的就业,为封丘的GDP带来最直观的提升,堪称全县支柱企业;同时,甲醛生产又带来空气、饮水、噪音等各种污染,让周边居民犹如生活在“噩梦”中。

    GDP与环境的纠结抉择,持续考验着直到今天还是国家级贫困县的封丘。在2012年下半年一场县四套班子联席会议上,最终答案在激烈交锋后终于端出:断腕——关停黄河化工。

    “断腕必然痛苦,但终归心安。”中共封丘县委书记李晖说,“我们想清楚了,不能走一些发达地区的老路,要发展,但不要污染,最重要的是心要安。”

    “如果心安,再难的事情都要做;如果心不安,有再多好处的事情也不能干。”这位女县委书记常用“心安”一词,来分析几年来包括关停黄河化工在内的封丘嬗变:从“破”到“立”,唯求心安。

    壮士断腕

    2013年12月15日,被冬雾萦绕的黄河化工,若隐若现地浮现出高耸的烟囱和密布的厂房,800亩厂区中空无一人,除了过往的车辆声,工厂里没有任何动静。

    而2010年5月11日,当中国青年报头版刊发《封丘县政府保驾“毒工厂”》时,这家工厂还一直喧嚣地生产着甲醛,烟囱里冒出股股白烟。

    面对舆论监督,当时到封丘任县长刚满一年的李晖,满心委屈地站在了解决这一历史遗留问题的“前线”。贫困地区的GDP发展冲动,处理“老大”企业牵一发动全身——这位女县长当时在向本报记者解释争辩时,几度哽咽落泪。

    包括李晖在内的封丘县领导班子,当时并不理解,一个国家级贫困县,支持一家能担当工业支柱的企业,有什么错?但备受折磨群众的诉求,让李晖越来越意识到,心不安的发展,换来的必然是更惨重的代价,“我们该停下来想清楚,封丘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发展”。

    思考持续到2012年,李晖转任县委书记不久后画上句号:激烈争论后,县四套班子联席会议决定,彻底关停黄河化工。

    “这是让人心安的决定。”李晖说,但真要做起来,“无异于壮士断腕,困难而且痛苦。”

    “职工1500多人,是全县规模最大的企业,利税一度位居全县首位。”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王佩珍回想企业鼎盛时的特殊地位,感慨万分:断腕,真难啊!

    首先是厂方不支持。李晖就和企业的老板有过一次对峙。在工厂附近一条小路上,老板要请正在调研的李晖到厂里“谈谈”。李晖说:“有什么事,干脆就在这里,当着老百姓的面谈。”

    情绪激动的老板当场抗议关厂。李晖则将心比心地反问老板:“你要是敢让家人来,跟这里的群众喝一样的水,能呆上一个月,我们再讨论要不要关厂。”

    老板无言以对低下头。

    1500多名职工的安置问题,同样艰难。直到最近,“忙活了一年多,通过每人补贴到位,安排再就业,做思想工作,这个问题总算了结”。

    李晖等人的心安,换来了民众的心安。尤其是住在黄河化工周遭的数万居民,“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另一种生活。”城关镇封元社区主任张爱红说。

    封元社区是对黄河化工周边群众的安置社区,住着近500户居民。封元这个名字是城关镇党委书记刘安超起的,“封指封丘,元既是第一,也有点最好的意思,虽然只是个安置社区,但我们希望把它做成封丘第一个也是最好的成熟社区”。

    现在,封元社区里有幼儿园,有标准化卫生室,有图书馆,有文化广场,有社会法庭,还有无污染的饮用水,所有以前不敢奢望的便利,在封元社区成为现实。

    “老百姓这回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张爱红说。

    记者采访中了解到,过去两年间,封丘还关停了数家被查出有污染问题的企业,其中包括某大品牌进驻封丘的制鞋厂和另一家举足轻重的化工厂。

    “因为这些关停,封丘的产业集聚排名下滑了一二十名,但我们不怕,依靠干部和群众智慧,我们总能找到既能带动发展又不会损害优质生态基础的项目。”李晖说。

    破除“心霾”

    记者沿着黄河防护堤路段采访,发现每一个路段,都竖着县里各级领导的责任人名单的牌子,不时还能遇见和民工在一起加固堤坝的当地官员,从工地上传来的阵阵爽朗笑声背后,谁也难以想到另一个“不协调”的历史背影——“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1000多年前,任封丘县尉的唐朝著名诗人高适曾在《封丘作》中这样悲吟,官民关系不协调可见一斑。

    千年以降,封丘官民关系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历程,无从细考。但发生在几年前的连续两任封丘县委书记因贪腐落马的事情,至今令封丘人记忆犹新。

    2009年4月,李晖正是在这样的关口上到封丘任县长。

    她这样形容当时的艰难情形:封丘上空的“阴霾”亟需破除,这个阴霾有两层,一层是污染带来的“民生之霾”,另一层是老百姓心头难以挥去的不信任党委、政府的“民心之霾”。

    百废待兴,不少群众到省市甚至北京上访,干群关系愈发紧张。“重建信任!”李晖意识到,不设法尽快抚平老百姓心中“伤口”,谈不上发展。

    “除污染带来的阴霾还算好办,有断腕的勇气就行;但根除百姓‘心霾’,光断腕是不够的,要融入群众中去,才有可能重构和谐的干群关系。”李晖说。

    在封丘县冯村乡陈道村,村民谢宣义告诉记者一个不久前的“发现”:在距自家田地不远的小树林里,坐着一群人,“一个坐在树墩上的女同志正在说话,其他人不时插上两句”。那位“女同志”正是县委书记李晖,而在小树林的这次“聊天”就是一场临时涉农会议。

    类似的“树墩会议”在老百姓看来,越来越从稀奇到司空见惯,记者随李晖下乡途中,就遇到一辆“突突突”行使的机动三轮车突然停下,车上两位村妇喊着书记的名字跳下来,在路边聊了起来。

    几年来,封丘干部正是通过这样长期在田间地头“忙活”的努力,换来了干群关系的转折。在县最西边的应举镇付里庄村,站在田垄上的60岁老农吴述亭说:“以前的县领导俺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名字,但现在书记县长和不少干部来了好多回,俺就认识了,为咱办事就是好领导。”一些群众,包括因为停产暂时失去工作的群众,不仅对政府的举措表示了理解,还积极主动通过各种途径为产业转型献计献策,一次有关部门在充分论证听取意见后,进行必要的拆迁,李晖到办理手续现场时感动的眼泪差点落下来:不仅没有一个因此上访,而且群众自觉排队,自己组织起来维护秩序。

    “你让群众心安了,群众就会相信你,其实群众的要求并不高。”李晖说。

    通过长年累月的实地调查,满足群众“不高”的要求,成为封丘安民心、重塑信任的“绝招”。

    在曹岗乡调研时,李晖发现有的穷困家庭,甚至连电视机都没有,“手电筒是唯一的家用电器”。捐!经过各乡镇摸底调查,全县共有1507户家庭没有电视机,封丘县委、县政府发动干部、乡亲捐款。

    出乎意料的是,捐款还盈余了数十万元。利用剩余的钱,县里让封丘上千户困难家庭第一次用上了洗衣机。        虽然李晖觉得,“我们做得很少,只是帮了群众一点小忙”。但正是这一点点“小忙”,积累起了群众对干部的信任,“心霾”也就此破除。

    由破而立

    一张规划图展示了黄河化工的未来:原本的车间,将变成一栋栋各具特色的商用楼房,而原本高耸的烟囱,将被五彩的地标建筑取代。

    在封丘新一轮发展中,昔日的800亩污染之源要扮演另一个角色:中央商务区。这一项目今年将着手启动。

    “不能光有‘破’,还要有‘立’。”李晖接受采访中不断提到她的县长搭档荆汝大,她说很多具体“破”和“立”的工作都是这位县长推动的。荆县长则谦虚地说,他和书记每天几乎都有沟通,也有争执,但都是为了工作,取得很多共识,班子民主集中制发挥了很好的作用。荆汝大说,不论是破除污染,还是破除百姓“心霾”,都只是打好发展第一战,要让百姓彻底心安,还是要解决生存和发展问题。

    封丘的底子很薄:2012年,封丘县公共财政预算收入2.5亿元,甚至不如东部发达省份的一个乡镇;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4150元,比全国平均值低了1万元左右;农民人均纯收入5872元,也大幅低于全国平均水平。

    基础这么差,怎么发展?直到半个月前,封丘的发展方向才在充分调研后最终敲定:“千年封丘,长寿之乡。”

    位于中原腹地的封丘,历史文化底蕴深厚,西汉时期便称封丘县。“千年封丘,丰厚的历史资源,可以成为封丘发展的一张名片”,在县里举办的一次“封丘文化”书画展上,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栾小宝一边介绍一边说。

    “长寿”是封丘打算打造的另一张名片。在2013年一次乡村调研中,李晖与一位老太太拉家常后得知,老太太已经100多岁,同行的乡镇干部接口说:“全乡还有好几个百岁老人呢!”

    一直在寻找发展定位的李晖灵光一闪:全县还有多少百岁老人?经过逐个乡镇摸底,最终得出的数字让大家眼前一亮:目前,封丘共有百岁及以上老人103人,占整个新乡市百岁老人总量一半。

    县里开始思考研究这些百岁老人长寿的秘诀。一个是封丘人的心态好,勤劳为本,节俭为伴,忧虑少。但更关键的是,封丘的自然环境好,是国家级鸟类生态保护区,四季分明,气候温和,黄河环绕,生态良好。

    “打‘长寿’牌,就是打生态牌。”李晖再次意识到,发展绝不能以牺牲生态为代价,而应充分利用好生态优势,打造自己的专属产业。

    事实上,“封丘牌”产业已初具雏形。

    作为国家金银花生产基地,封丘金银花种植面积达10万亩,年产金银花1000万公斤,年平均销售收入10亿元。

    “每亩能净赚8000元左右,我自己家就有100多亩。”封丘黄德镇种植金银花的农户刘保彬还有一重身份:贾庄金银花合作社社长。带着其他农户,刘保彬把金银花从最初的纯种植,发展到初加工乃至深加工。

    除了被誉为“生命之花”的金银花产业,封丘特色农业还有另一个正在崛起的“生命之果”产业:树莓。

    1999年从欧洲引进50余个树莓优良品种,到2002年中科院封丘生态试验站进行区域实验性种植获得成功,再到2005年以后呈规模化集约化发展趋势,树莓已成为封丘独具特色的“龙头”产业。

    记者采访过程中,荆汝大一直在与当地旅游休闲生态产业的几个对外合作项目谈判,所有合作都有一个前提:保护好生态环境是第一条件!

    “以生态和维护生命为指向的产业,才应该是封丘发展的方向。换句话说,原来我们可能以物质发展为本,现在,要以人为本”,李晖说,目前的发展探索只是刚刚开始,还可能面临这样那样的挑战甚至失误,但只有向着这样的方向前进,“我们自己才能心安,老百姓也才能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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