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1日,青岛金口一路,站在街上,透过长长的巷子可以看到海。那是一片秋天的海,宁静,在阳光下鳞波闪闪。
赵宝山在街上站着,看到邻居缓步走来,左手拎着鼓胀的透明方便袋,里面是金黄的散啤;右手则是一个打了结的黑色方便袋,里面装满了打捞上来不久的海鲜,当地人喜欢称之为“海货”。这个时令大约是蛎虾、八带(章鱼)、蛤蜊之类。这些都是邻居买回家下酒的。
“哈(喝)杯?”
“哈杯。”
他们彼此微笑着打招呼,这是这座城市最熟悉的市井生活。
青岛市区有几个比较大的海鲜市场,比如南山、小港、榉林山、黄岛路。普通市民喜欢就近逛逛,拎一把蔬菜,买几样时令小海鲜,再加上一袋散啤,然后慢悠悠地回家,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这是青岛人的一种生活方式。假如有外地朋友或贵客上门,则需要斟酌一下,去哪里买点海捕(野生)的螃蟹、大虾,撑撑席面。毕竟野生海鲜的价格往往高出养殖的数倍,不是老百姓随便消费得起的。
56岁的赵宝山是海员的儿子,老父亲赵忠明已经91岁了。 “以前没得吃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去海滩挖海蛎子,捞海菜,挖不光也捞不完,下次涨潮又带来了。”回忆中,老人说起海鲜来,就像谈论粮食。老人有些羡慕老四方区和沧口一带,那里的虾爬子(虾蛄、皮皮虾)很多,捞一盆可以当干粮。
赵宝山从小便见惯了各种海鲜。不过当时量很少,都是野生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他都住在市场三路,旁边就是个大市场。在计划经济时代,里面卖鱼的区域经常是空着的,过年才能排队买到一点鱼。改革开放之后,开始有渔民带着打捞来的海鲜,零零星星地拿来卖,量依然很少。
上世纪70年代末,赵宝山开始了他在青岛友谊商店下属的友谊饭店的第一份工作。当时的月工资是21元,而六七只一斤的对虾是每斤2.7元到3元。80年代初,普通青岛市民餐桌上的海鲜种类并不多,“都是野生的,得碰”。赵宝山记得,当时接待外地来的朋友,桌子上也没有几盘菜,都是盛啤酒的大碗,一碗啤酒两毛钱。到90年代初,随着捕捞业以及养殖业的发展,市场上的海鲜种类丰富了起来。
就像把章鱼叫做“八带”一样,青岛人对海鲜有一些约定俗成的叫法。比如,青岛话里蛤蜊的发音就是ga la。牙鲆叫牙片,木叶鲽叫鼓眼,孔鳐叫老板鱼,黄鲫叫黄尖子,虎鱼叫逛鱼,许氏平叫黑头,黑鲷叫黑加吉,一种鳕鱼则叫大头腥……这些海鲜名字,有时候像一个个“密码”,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在青岛居住的年头多少,都能听出来。
对于鲅鱼,青岛人格外厚爱,每年春天鲅鱼上市时,市场上众人争抢,热闹得像过节。这里面有一个习俗,青岛有句老话“鲅鱼跳,丈人笑”,春天送几条鲜活的鲅鱼给岳父岳母,表达的是晚辈对长辈的感恩和孝顺。如今,这一习俗已被确定为青岛崂山区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小马在台东一家啤酒屋已经工作快20年,尽管年龄已经不小了,但在熟客的嘴里,他一直都是“小马”。他习惯从顾客手中接过海鲜,然后分类、记账,打眼一看,用手一摸,就知道海鲜的成色如何。
青岛的啤酒屋是上世纪90年代出现的,如今已有上千家分布。啤酒屋的门口摆着不锈钢啤酒桶,往往比较简陋,一大特点就是允许顾客带海鲜来,店家负责加工,只收少量加工费。这种形式很受欢迎,不少青岛人也喜欢在啤酒屋请客。有时桌上摆了满满的螃蟹、大虾、扇贝,最后结账时也仅要两三百元,既有面子,又实惠。赵宝山就常常带外地朋友去啤酒屋或小饭店。数年前,“鸟巢”的设计者赫尔佐格、德梅隆来青岛时,他就带着他们去了泰山路的小饭店,吃得很痛快、很惬意。
有些后来迁到青岛的居民,在这里渐渐养成了吃海鲜的习惯。外地游客可能连吃两天肠胃就消受不起,但住久了的人3天不吃,看到路边卖蛤蜊的,就会不自觉地去买上点。他们中有些人觉得,在这里,吃的海鲜一般都物美价廉的,没有谈起澳洲生蚝之类“高大上”海鲜时的陌生感和优越感。海鲜就像家常便饭,无需标榜格调,不用附加任何形容词,是青岛人身体中不可或缺的“元素”。
不久前,“38元大虾”成了“热门话题”,在赵宝山眼里,这也不是件坏事,如果人人都这么维权,宰客的事自然会越来越少。
说话中,耳边传来轮船的汽笛声。在秋天的阳光里,这座城市依旧宁静。街头的人们心里想着,得赶紧去买几只螃蟹吃吃,晚了,就买不到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