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佳点燃两盏从地球运来的油灯,莹蓝色为主的房间因这橙黄光亮多了几分暖意,接着她从抽屉里抽出3支用于宁神助眠的香,左手压右手环抱,念念有词地朝着眼前闪烁着红点的投影鞠躬,只求上面飞速减少的舱位数能够停下,然后再跳出订票成功的提示信息。
火星永居地刚刚建设20年,生活体验比不上月城,地火星际间的民用通信因为行星运动轨迹存在延迟15天的阴影时刻,外加正好赶上地球农历的新年,直达回地球的航票自然不好买。横跨3个天体的大规模人口流动,调度起来的难度要比百年前人们面临的春运问题还要高上几倍,所以洪佳用尽所有办法,最后只能将归家的希望寄托在民俗上。
投影显示的动态舱位数似乎因洪佳的努力变慢下来,缓缓卡到很是危险的4位数,终于停止变化,黄色字体的信息弹出来,说明直飞的票已被抢光,她还要从月城转站才能回地球。
已经连续两年多没回家,今年无论如何要在地球过年。眼前的随身投影器抽搐了一下,冒出新的提示消息:“您所乘坐的星际航班将于3小时后启程,请您尽快入站等候。”
这条消息使她像是头发间有电流穿过般刺痛了一下,恍惚了几秒,洪佳才反应过来——为保证抢票成功点击了无时间要求的选项,而星际春运的开启时间正好是今天。
时间紧迫,她只得甩开还未收拾的行李箱,把最重要的电子产品塞入背包,再将烘干机里的换洗衣物挑选几件丢入手提包内,勉强封起拉锁,最后再检查好证件和钥匙包,小跑着冲出公寓。只见穹顶上的人造阳光随外部岩尘风暴的出现,调整至最低亮度,用作模拟人们在地球上习惯遇到的天气变化。整片天空昏沉沉压在一块,罩住下面排满了的胶囊隧道车,只有低空飞行的老式出租车还能越过这钢铁海洋朝市中心的航站飞去。
来不及犹豫,她租用行道边的平衡车,头顶提包,反向朝永居地的郊区移去。这是许多人容易想到的策略,若是市区的胶囊车出现堵塞,还能去郊区的飞行的士站乘车。
洪佳在疲劳与焦虑中排了20分钟的队,终于坐上飞行的士前往航站。火星上每块永居地都是基于原初的航站点建设的,城市群呈花瓣形状,每到春运时段,四散居住的移民就会朝花蕊聚拢,回到熟悉的地球或月城。
车窗外的天空愈加昏沉,赤红色的土石间隐约闪烁出电光,洪佳见状又宽心许多,这种程度的磁暴加上岩尘往往会延迟星际航班的启程时间,最慢的的士保底能够赶上。
在航班启程关闭入站的前8分钟,洪佳赶到航站,走迟来通道成功入座,在随身设备变为星际旅行模式前,她给母亲发了一张航船内部照,以示今年能够回家过年,然而母亲的账号突然发过来许多张有待加载的图片,她心想可能只是日常生活的分享,便关机进入睡眠模式。
星际航船内外的时间流速控制在1:60,对外部而言的6小时星际旅途在内部是15天的时间,所以利用时间差开展项目开发的科研专用航班在早期占据了大部分航道资源,也有许多家长会带刚刚完成知识植入的孩子登船进行应用训练,只为提高竞争优势,之后进行多轮限制才回归交通的基础用途。
洪佳经过15天的深度睡眠,过往劳累几个月的身体得到修复,精气神回来不少,出站时打开手机,却发现母亲发来的第一张图竟然也是星际航船内部照。预感不妙,她快速下翻记录,看到后续照片是父母做的地球传统菜肴,有她最爱的饺子,还有各式炸货、炖肉、炒菜等等,足足用了两个半人多高的光凝胶封存盒才装完。深深感动的同时,洪佳反应过来——自己和父母为了与3年未见的家人团聚,都选择登上跨越星际的航船前往对方所在的地方。
她给母亲发起语音通话,得到的是未接回复,也就说明父母应该已经坐上直达火星的航船,心想即使恰好错过,自己回地球陪老人过年,父母权当去火星进行新年旅游也好。正这样安慰自己,洪佳不知不觉在站口躁动气息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白菜、肉馅、粉丝、木耳还有面皮交融时散发出的特殊香味,是她小时候总能在周六下午闻到的味道。
循着这股味道,洪佳慢慢走向航站的另一侧入口区,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安检口——母亲一边数落父亲没查好行李在春运时期的载量限制,一边左右手各捧着一摞光凝胶盒子抉择保留哪些菜肴。
洪佳笑着跑过去与家人团聚,三人欢快地聊了半天,打算购票回地球,却发现月城也刚好进入春运两天,向外的航票有很多空额,但是回到地球的票早已售罄,正遗憾难得的团圆年不能和家里老人一同度过时,航站休息区屏幕上缓缓飘来了一则广告:“老年星际旅游团,无需身体训练,住在电梯酒店去月球看星星!”
5天过后,改造为观光旅游所用的太空电梯厢缓缓升上月城,再经过180度的重力翻转平稳落地,洪佳一家人首次在外星度过团聚的新年。
虽然没有回到地球上那个熟悉的住所,但洪佳觉着是家人决定了家的方位,自己已经跨越星海归途回到了家,而在未来不知还要经历多少年的跨星春运中,还会有更多前往宇宙的开拓者会努力回到自己家所在的方位——那里有着他们的根。
史雨昂(22岁) 香港都会大学创意写作硕士生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01月27日 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