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尤·维特答应革命中暴躁的人们,只要能保持克制和冷静,他一定给“民众和沙皇一个交代”。不料,对他这个交代,双方都不满意。
面对1905年风起云涌的俄国革命,这位总理大臣其实已经无力回天了。在此之前,他已经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完了。为了安抚不满的人们,他请求沙皇和自由派合作,这样就能相对稳妥地从传统君主制转成立宪君主制。他还把自己变成了一位政治改革的先驱,先修改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农民立法,又开始触及更根本的宪政改革。
他甚至同意人们更激烈地表达反对意见,只是要求他们能在法律程序内。这个当时的大人物太害怕革命,知道那将付出很大代价,为此,他说了不少好话,请人们放弃暴力革命,给他时间来调停体制内外的力量达成妥协。
在如今看来,假以时日,他说不定真能做到这一点:新宪法在他主持下已经修订,第一届国家杜马也由他召集。沙皇尽管还犹豫不决,但并非一意孤行。
结果事与愿违。一方面,人们一旦趋向暴力,就很难接受那些看上去不够彻底的妥协了。后来名声卓著的托洛斯基此时发表了一段讲话,代表着那些激进革命者的回应:“我们不需要沙皇的配合,不会同沙皇进行可耻又可怜的交易,维特的宪法是虚伪的,我们二十四小时就能唤起整个俄国,让一把大火烧遍全俄罗斯吧。”另一方面,早就对维特的改革耿耿于怀的保守派,也抓住机会反对这个他们认为过于软弱的改革家。革命者越来越激进,沙皇与维特进行了几番长谈之后,他被迫辞职,告别了自己和平改革的梦想。
这番斡旋的失败,其影响要在多年后才能看出来。继任的总理以铁腕著称,信任警察机构可以带来社会平稳。1905年革命在残酷的镇压中草草结束。而后续的高压统治,则为10年后一场更加伤筋动骨的革命埋下了隐患。
对20世纪初的俄国来说,维特原本是一个恰当的选择。此时,顽固的旧体制,以及自西欧传来的市场机制和政治观念之间,正发生着激烈冲突。希望让沙皇变成一个立宪君主的人也越来越多。维特若成功地将各种力量制衡,就能获得机会进行他计划中的经济改革。
他也确实有可能对大家都有一个交代。他所尽力追求的局面,是既能尽量维护既得利益者的地位和财产,又能满足民间的变革需求。他与主要反对派立宪民主党人多次谈判,但最终失败。等到革命一起,对立的双方摆出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来,希望在中间调停的维特,就成为双方都讨厌的角色。
作为政治家,维特在外交上毫不迟疑地推行霸权。这为他换来了不少恶名。而1905年革命发生,也正与他在日俄战争中失败有关,许多人认为,他为外交事件焦头烂额,也影响了他对革命的妥善处理。
但在对内政策上,他无疑是温和的,尽管革命者对这温和并不领情。等到他的继任者斯托雷平上台并且推行了严酷的“斯托雷平改革”之后,人们才有机会怀念一下这位肯放下身段和他们谈条件的总理。
但这时候,维特已经只能以一个无奈的老人的身份,对新的社会改革指手画脚,发发牢骚。在他看来,新的改革完全是以警察为手段,帮着有权有势的人去掠夺那些弱势者的运动。斯托雷平曾宣称以警察进行高压统治是实现和平建设的暂时手段,他却发现,尽管过去了几年,社会已经安宁了很久,这种高压的政治制度却仍没改变。
这让维特担心不已。他曾竭力避免让社会进入动乱并爆发革命,但他觉得,这样下去,不公慢慢积攒,必将引起革命。
作出这段评价之后不久,他就死掉了。那是1915年,离十月革命的爆发已经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