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在阿婆神奇的信天游古调里长大,百遍千遍听不厌。没见过爷爷,但听阿婆说,爷爷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当了半辈子羊倌,很唱得几首信天游,方圆几里颇有名气。年轻时,爷爷在羊吃草的荒沟里,救了一个受伤昏迷的妹子娃,后来她成了我的阿婆。来不及听阿婆的“再后来”,我早已睡意蒙……
懵懵懂懂中看过《红高粱》以后,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信天游孕育了黄河先民日息耕作的力量。
1952年,爷爷战死在抗美援朝的沙场,那年,父亲才出生。从此,信天游成了父亲的童谣,那是爷爷的根。
多年后,阿婆一直唠叨着生平两大憾事:一是爷爷生前,不该嘲笑她是落后分子;再者,就是爷爷至死也不知道当年被他救起的女子,其实是妇救会的地下党员。
阿婆总说父亲的倔强随了爷爷的根,而且性格上多了些不安分。我两岁那年,恰逢渭河百年不遇的干旱,村头庄稼颗粒无收,高中毕业的父亲作为村里最有文化的读书人,再也无法坐看家徒四壁的日子!走西口,成了父亲在生存与无奈中最后的抉择。任凭阿婆哭得泪花花个人儿,父亲还是天没亮就走了。
千年的西北风,镌刻出黄土高原的苍凉,裸露的山脊,雄浑如秦川汉子的胸肌。山,是风不朽的信仰;风,是山潜移默化的力量。
春往秋来,燕去雁归。某天,山那边远远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声音。夕阳下,一辆农用拖拉机缓慢地爬行在山梁的脊线上……这是父亲在我儿时记忆中最初的印象。出门两年,听说村里承包到户了,父亲用搞副业挣下的钱,买了辆农用拖拉机,他用果敢与勤劳赢得乡亲的赞扬,当上了村里的党支书。
时光荏苒。2003年正值我大学毕业前夕,一场突然袭来的非典席卷全国。在这场生与死的较量中,我看到了无数共产党员前赴后继的身影,他们用血肉之躯筑起了民族新的长城。身为北京大学实习医生的我,亲眼看到自己的老师累倒在病房,鲜活的事迹让我再次读懂生命的意义。
信天游,曾经唱响了阿婆原始安逸的幸福,也唱响了翻身农民保家卫国的号角。父辈不屈不挠的追求,曾经守望了一家温饱的幸福,也守望了一辈子对城市生活的向往。虽然,城市已经不再是山里山外一段遥远距离的符号,但我依旧能感受父亲跋山涉水的信念与担当。今天,在信天游的歌声中,我眺望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向往。
是的!那是祖辈根植在我血脉中不眠不休的信仰,它在党的阳光下,正喷薄出一个国家与民族的力量!
邓鹏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