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档案
叶小沫,著名教育家叶圣陶孙女,原《中国少年报》编辑部主任,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退休后开始着手整理祖父叶圣陶和父亲叶至善的作品,和弟弟叶永和一起为祖父叶圣陶编辑了70万字的《干校家书》等书籍。
对话背景
似乎一夜之间,70多年前的《开明国语课本》成为出版热点。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于2003年出版的《开明国语课本》热卖断货而再版。近日,中国青年出版社推出了民国语文教材共计三套,每套四册。这三套书分别是《开明幼童国语读本》《开明儿童国语读本》以及《开明少年国语读本》,由叶圣陶编写,丰子恺插图。
学者傅国涌先生曾说,小学教科书担负的责任,比任何一个阶段的教科书都要重大。
七十多年前编写的小学教材热销说明了什么?《开明国语课本》对于当今的教材编写又有哪些值得借鉴之处?近日,就相关话题,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了叶小沫。
中国青年报:据了解,在《开明国语课本》出版时,同时还有世界书局、大东书局和商务印书馆的国语教科书,开明版的国语课本在当时有哪些独特贡献?
叶小沫:随着白话文学的成熟,这种文体的进步也体现在教材的编纂上。更早出版的《共和国教科书》,内容虽然十分丰富,而语言仍有半文言的残留。1932年出版的《开明国语课本》,已经是叶圣陶所编写的明白晓畅的现代白话文了。这是白话文学的成就在教育上的反映。
当时教材的繁荣与民国时期政府对教育的干涉很少有关。教育部只管教育行政这一部分,仅制定大的方略。而教科书的编纂、课程的具体设置,各地各校均有足够的自由度。教材由民间出版社自发组织人马进行编定,可以把自己的教育理念贯彻其中。民营出版竞争激烈,促使教科书的编纂不断向良性发展。
中国青年报:在翻阅了叶老编写的民国语文教材之后,最突出的感觉是很有童心童趣,编者用儿童的视角在和儿童交流,比如,低幼的课文说:“小黄狗,你玩皮球,像吃馒头,哈哈”;还有写月亮的:“窗子外,月亮圆像个球,像个盘;像个球,我来玩;像个盘,我来端。”毫无说教的内容,我读给上幼儿园的孩子看,他们哈哈大笑,很喜欢。是不是这样更容易引起儿童的兴趣?
叶小沫:我爷爷一生关注儿童,给孙儿们洗澡时,不知谁说了一句“你看你看,灯掉到澡盆里面了”,他赶紧拿笔记下来。作为编写者,叶圣陶有足够的儿童心理学知识。更重要的,他足够尊重孩子的世界,尊重万物有灵的美好存在。
叶圣陶曾经说过,给孩子们编写语文课本,要着眼于培养他们的阅读能力和写作能力,因而教材必须符合语文训练的规律和程序。小学生的语文课本得是儿童文学,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使他们乐于阅读,从而发展他们多方面的智慧。这对现在的教材编写不无启发。
中国青年报:有人注意到,开明版国语课本应用性比较强,比如在课本中有孩子写的《寻猫启示》《借条》等等,而不是枯燥地学习应用文写作。用这样的课本来学习语文是不是效果更好?
叶小沫:语言是交际和交流思想的工具,那么语文学科也必然有工具性。叶圣陶说:“语言是一种工具,就个人说,是想心思的工具,是表达思想的工具;就人与人之间说,是交际和交流思想的工具。”
这套教材都是在设置的情境下教孩子写信、写日记等,还有作文、演讲稿件、报告、游记等,并通过课文来呈现。小学毕业后,一个学生学会字词造句应用文写作,就能够在社会上工作了。叶圣陶说:“语文是为了用,不是为了培养作家。”对于教材,他强调学以致用,掌握听说读写的技能。
有一个朋友告诉我,他在清华大学带了几个博士研究生,做实验之前领白大褂,让他们写张借条,不会写,勉强写了的,字也拿不出手。你看这些高才生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会,是不是与小学语文的“底子”没打好有关系呢?
中国青年报:出版《开明国语课本》的那个时期,编纂教材的,都是当时的一流人物,张元济、叶圣陶、丰子恺。我们难以想象现在的大作家、大画家来屈身编写“先生,早”,“小朋友,早。”当时那些大家写这些看来最简单的文字为什么不觉得大材小用?
叶小沫:最简单的事情实际上最重要,也最难。叶圣陶回忆说,开明国语教材出版后,有细心的读者提意见说,蜗牛往上爬,开始上面是一朵花,为什么爬上去就变成三朵了,是不是搞错了?叶圣陶说他早有考虑,因为蜗牛爬得很慢,爬到上面的时候有两朵花又开了。你看这样的感受就是文学的感受,非大家不可。还有,在书中,叶圣陶经过其他作家授权后改编了很多名篇,比如我外公夏丏尊写的《白马湖的冬天》等,又比如让寓言《守株待兔》以诗歌的形式呈现。可见给孩子编写教材更需要文学功力,而不能当成小儿科的事情。
中国青年报:您觉得今天再把这套书给孩子们当教材合适吗?
叶小沫:照搬肯定不行。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语文观,也有不同的评价标准与评价方式。
《开明国语课本》毕竟是70多年前的读本,前人遗泽给我们的启示,在于要遵循教育教学的规律,尊重学生,尊重常识。时下小学语文教科书存在不少问题,想绕过去也不可能,水平不高可以集思广益,良知不够则难以修补。《开明国语课本》70多年后成为新闻,也给与教科书编纂有关的人们上了一课。
本报记者 桂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