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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08月30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外公的《灯塔》

朱励思 《 中国青年报 》( 2011年08月30日   09 版)

    在江南梅季的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天,我和我的朋友去了位于上海市老西门吉安路126弄5号。

    穿过不太长但有些灰色的里弄,来到了一幢略显低矮的老上海典型的石库门式的三层小楼,它和现代化大上海的高楼大厦的格调相比略显落伍。而我的外婆,至今还怀念这老房子。

    74年之前,我亲爱的外公就是从这扇门里边走出来的。当年的外公从教会学校毕业后,在上海的邮局谋了份职,待遇丰厚。七七事变后,日本人占领了上海,有志青年都在抉择:是去武汉还是去延安?

    1937年年末的一个冬日,外公毅然决然离开故土,只身投奔了延安。在进入中国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后,又到了“鲁艺”学习,那时,冼星海正在鲁艺任教,外公有幸成了冼星海的学生。

    倚在二楼的窗口,想起我还小的时候,听外公讲他的故事:

    1940年6月,在山东沂蒙山区的抗日军政大学第一分校,正筹备召开首次党代会,党支部交给外公一个任务:创作一首歌颂党的歌曲。

    年轻气盛的外公当即表示:“只要有人把歌词写出来,我就义不容辞作曲。”宣传干事沙洪爷爷领命创作歌词,支部书记史屏爷爷就问外公:“敢不敢和沙洪进行竞赛?”时年22岁,血气方刚的外公一口答应:“赛就赛,沙洪写词用多长时间,我谱曲就用多长时间。”

    沙洪爷爷写词只用了10多分钟。

    外公手捧歌词,边走边吟,当来到一棵大树下面时,首句的旋律已经哼出来了,其后他激情澎湃,旋律一气呵成……等把哼出来的曲子初稿写在纸上,顾不得细看和琢磨,便找到支部书记。外公劈头就问“看一下马蹄表,我用了多长时间?”史屏爷爷看了看表说:“也刚好是十分钟!”

    外公把《跟着共产党走》(又称《你是灯塔》或《灯塔》)的曲子唱给大家听:“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你是舵手,掌握着航行的方向,年轻的中国共产党,你就是……”

    随着大上海的解放,上海的电台开始播放革命歌曲,其中四首几乎每日必播:《解放区的天》、《团结就是力量》、《打得好》、《你是灯塔》。在开国大典上,军乐队还曾经演奏过这首歌曲。

    正当它被众人广为传唱的时候,一段意想不到的插曲出现了。

    1949年10月开国大典过后,上海市委召开宣传会议,布置如何隆重接待苏联代表团访问事宜。外公作为上海音协的代表参加了会议。当时,有人在讲到注意事项时说有两首歌不能唱:一首是《团结就是力量》,因为填词用的曲子是美国的流行乐;另一首即《灯塔》,因为据说参加过开国大典的苏联代表团某人说过,有一首曲子开头像苏联的一首哀乐,当时推测就是《灯塔》。要知道,在抗日前线,根本就听不到苏联的广播!《灯塔》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被扣上了疑似抄袭的帽子。后来,外公下放到河南一个偏僻的县城当了中学教师。

    1979年11月党的理论家、时任北京大学的冯定副校长就关于没有处理好《跟着共产党走》(《你是灯塔》)这首曲子的误传问题,向外公写了一封道歉信,信中写道:

    “这件事是由北京来的人传话,由我和上海主持宣传工作的几位同志执行的。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如此匆忙主观地轻信人家,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这是一种粗暴的工作作风。经过这数十年的风风雨雨,我将是更能体会你被污蔑的心情,我在这里向你赔礼道歉……”

    冯老的道歉,虽难以挽回历史的创伤,但外公对此的评价却是“我对这封信十分满意,如获至宝”,他在回忆录里写道:“要说委屈了几十年,心中没有点不痛快,这自然是违心之言。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眼前的问题,主要是怎样才能解救《跟着共产党走》……别的同志告诉我,十年浩劫,冯老受罪不轻,所以能体会到被诬蔑者的心情,我也必须体会冯老今天的风范和他的一片心意。”

    后来,《光明日报》登载了冯定爷爷写给外公的致歉信,消除了蒙在《跟着共产党走》歌曲上的不白之冤,在1980年7月份的《解放军画报》封二全版刊登了这首歌,这是禁唱了30多年来的首次发表。总政治部、文化部同时向全军隆重推荐了这首歌曲。这首革命歌曲再次唱“红”。

    外公离开我们已近16年了,外公名王岳,属马,承字辈,原名王承骏,笔名久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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