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部近日发布《老年人跌倒干预技术指南》,有人指责它给道德冷漠送来了借口;有人认为关键不在技术、而在保护助人为乐者的道德热情;还有人呼吁最高法出台《老年人跌倒干预法律指南》。卫生部官员不得不澄清说,“指南谈的是技术问题,不应变成伦理问题”。
人们希望给助人为乐多些正向激励,但从有些人对“彭宇案”执著的道德审判中,从有些人对《老年人跌倒干预技术指南》的小心提防中,我们看到了某种道德思维相对于社会现实的滞后性。他们希望人人讲道德,而方法是提倡、鼓励,不伤害人们的道德热情。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操作的办法。
但事实上,我们的社会出现了某种程度的“道德滑坡”,社会生活中“缺德”的事情,可能远远多于助人为乐的故事。“道德滑坡”自上世纪80年代被提出以来,如果情况没有更糟,也丝毫没有好转迹象。在“彭宇案”发生前,社会上助人为乐的新闻时而有之,而关于公众冷漠围观需要帮助的人的报道,更充斥报端。我们有心提倡道德,但社会进行道德动员的能力严重不足。
所谓道德滑坡,是现代社会的一个基本特征,不独中国为然。德国学者贝克在其名著《风险社会》中分析,工业化社会的最高价值是“效率”,于是社会将个体从家族、家庭、家乡甚至国家拆分成一个个独立的原子,并将其作为生产要素在世界范围内进行优化配置。原子化的人置身于陌生人社会,他本人最关心的就是自己获得收入、权利和社会地位的效率。利他的传统道德,被现代生活方式消解了,人类个体道德价值观念和践行能力都处于衰退状态。
中国目前已进入工业化社会,面对道德滑坡,人们感到很困惑,对传统美德心向往之,但空谈多、践行少。对于有违道德的事,似乎人人义愤填膺,但又往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面对道德困境,西方社会对工业化社会的制度方面进行改良,试图以公民社会重组道德资源,弥补传统美德的不足。西方伦理思想的现代转型,是从“美德伦理”转向“规范伦理”,过去讲骑士精神、助人为乐,现在则“法网恢恢”,规范成为自由的前提。西方没有雷锋,但发达的民间组织向社会供给慈善和各种志愿服务,比如环保有环保志愿者、街头急救有“第一目击人”。这些志愿服务受到政府和民间组织的资助,定期开展培训和演习,助人被提升为专业化服务。
当前中国由传统农业社会发展到工业化阶段,如何进行社会的道德动员,需要一个现代转型。工业化社会中的人处于原子化状态,不培育公民社会,整个社会就一盘散沙,空洞的道德呼吁很难变成对道德的社会化践行。我们必须允许各种民间组织把原子化的个体重新组织起来,按照社会需求,供给各种具有专业化水准的志愿者服务。个体的道德热情容易被浇灭,但组织化的服务力量无穷。
专业化的志愿者服务比偶尔的助人为乐要好得多。公民社会动员的不仅仅是普通老百姓,它还能动员亿万富翁、政府官员乃至领袖人物。美国总统奥巴马年轻时曾在芝加哥从事社区服务多年,每天做“助人为乐”的小事。犯轻罪的人,也可以到社区服务抵刑。有了“组织”,空洞的道德说教就显得多余,没有人整天提倡道德,但很多人在服务社会中助人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