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总们作“年终总结”

    职场人士每年要作“年终总结”，但很少有机会聆听中国最顶尖的企业家们现场汇报他们的“年终总结”。

    每年一度的中国企业领袖年会，恰恰就是这么一个场合：老总们说烦恼、倒苦水、叙成败、谈未来，然后振作精神、重装上阵，再出发。这越来越有“思想工作汇报大会”的意思了。正如今年第十届大会上，联想集团名誉董事长柳传志所说，人的活法有两种，一种是“过日子”，另一种是“奔日子”。其实，企业家们谈来谈去，谈日子是怎么过的，还是为了找到更强大的动力，向着更好的日子奔去。

    2011年是中国入世10年。中国已经成为世界最大的出口国，全球第二大贸易国，经济总量跃居世界老二。有人评价，过去10年是中国经济的“黄金10年”，中国企业家们则演绎了“羊变狼”的故事：10年前，中国加入WTO时，人们惊呼“狼来了”，担心“引狼入室”；今天，当初的“中国羊”已经变成了狼，中国企业正在世界范围内捕食儿。只是，在这个全球化猎场中，初来乍到的“中国狼”到底能抓到什么猎物？还是个短期内不好回答的问题。

    一度在国际并购中受挫的TCL集团，今年带来了好消息。TCL在欧洲的彩电和手机并购业务已经走出低谷，目前这两个业务海外销售收入加起来占集团总收入的52%，超过国内业务的收入。董事长李东生曾把自己比喻为老鹰，一口一口啄掉身上老旧的羽毛，等待新毛长出，再振翅高飞。看来，这只“重生之鹰”在国际化市场中找到了令自己脱胎换骨的路径。李东生反思说，中国不缺乏企业家精神、不缺乏商业精神，但是，“对科技、对技术的崇拜，远远不如对财富、对金钱的崇拜”，而前者，才是中国企业能够真正“捕到食儿”的根本保证。

    同样，联想公司的国际化征程大概有相似的体验。联想并购IBM个人电脑部门后，还没消化好，2008年金融危机就来了，“一个季度就亏损2亿美元”。为了应对危局，柳传志老将挂帅，再度掌舵，经过大刀阔斧的调整，才扭亏为盈。今天，重归帅位的杨元庆这样总结国际化战绩，“联想已经从一家营业额30亿美元的公司，成长为营业额超过200亿美元的公司”，“我们业务原本只是在中国运营，今天已在全球160多个国家运营”，“我们最高决策由9个人决定，分别来自6个国家”。

    这也是一种蜕皮重生式的改变，估计经过起落考验的杨元庆感受太深刻，以至于把成就归为过去在本土市场上练就的“骁勇善战、善于学习，具有主人翁精神的老八路队伍”，他感慨地说，“我们当时一起打江山的人很少有人掉队的，他们在国际化方面积极学习，积累业务经验，现在都担当重任”。

    与上述两家典型的“中国制造”企业不同，在中国旅游服务业做大做强的中坤集团，则在自己迈向国际市场第一步时遇到了“偏见”。该集团计划在冰岛购买300平方公里的土地从事旅游业开发，结果被当地政府叫停了。

    中国企业在国际市场遭遇“商业行为政治化”，并不是第一次。但董事长黄怒波仍难掩自己的愤怒。他在并购遇挫之后反思：“中国是把市场打得太开了，外国人来了什么政策都给。但是当你走出去，全世界有各种理由围堵你。”最近的消息，让他更感荒诞，据称加拿大国防部借此事件提出要购买破冰船，甚至要买潜艇，因为“中国人来了”。

    中国人给世界带来了什么？中国加入WTO之前，中国企业就在国内的加工厂努力生产，为世界提供物美价廉的商品。如今，中国企业不仅仅要输出商品，还要输出服务（比如旅游业开发就是典型的服务产品），输出资本，输出劳力，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为世界提供全方位的现代工业化社会生活，但那些曾享受了廉价中国货的国家，能否如中国一样拥有开放胸怀，真正接纳这些中国企业家们？目前看仍是个待解的问题。

    从金融危机以来的世界氛围来看，困难显然要多于机遇。黄怒波虽然表示“走出去”的长期战略将坚定不移，但他对论坛主题“走出去的控制力”表示难以理解，因为“它不是可控的，都是竞争间的围堵”，“现在全世界经济在衰退，大家都在走向封闭的贸易保护，在这个背景下走出去是比较困难的，风险是不可控的”。

    从国际战场回到国内，老总们也忧心忡忡。新希望集团董事长刘永好这一年最关心食品安全问题：“不少同志，包括很多领导见我的时候都讲，永好你说猪肉能吃吗？鸡肉能吃吗？牛奶能喝吗？”

    这位曾经排名中国“首富”的农业领军人物发现，从普通老百姓，到企业管理者、外企员工，以及各级领导，都在为肉、蛋、奶、菜操心。再仔细观察，发现互联网公司养猪去了，做房地产的养鸡去了，做工业经济的到农村去搞菜地去了，“为什么？他们不相信市场了，认为市场上供应的这些东西信不过”。

    刘永好的反思，正好应和了这次企业领袖年会的主题“制度进化与市场尊严”。“改革开放30多年，人们的生活水准大大提高了，城市的楼房多了，道路宽了，飞机也多了，什么都有了，但是我们生活得越来越胆战心惊了，怪什么？市场的尊严哪去了？”对于这个重大问题，刘永好除了呼吁企业重视质量、讲诚信，似乎也拿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多年来，老总们往往看重利润、指标、数据，这些“看得见的手”，而事实上企业做到一定境界，竞争就是无形的，取决于“看不见的心”。去年的领袖年会提出“新商业道德”倒是很有意味的，中国企业应该“让利润承载责任，让成功富于意义，让效率创造幸福”。

    汇源果汁董事长朱新礼有些怨气，他认为有些媒体喜欢“添油加醋，无限放大”，“让人感觉到草木皆兵，甚至完全就像惊弓之鸟一样很怕，什么都不敢吃，什么都不敢喝”。

    当然，他强调食品行业要建立“市场尊严”，缺不了政府监管、社会监督和企业自律这三个要素。而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监管环节“九龙治水”，“监管部门就好像一个收费部门一样，收了钱没有人管，出了事都在推的”。

    他还提出中国农业和食品行业一个关键瓶颈，“整个农产品行业产业链形不成”，是千家万户的小农面对激烈市场竞争，他在这三亩地、五亩地里很难富裕，没有办法，不得不去造假，假冒伪劣。小作坊式的生产不是生产力提高，更谈不上集约化、规模化、品牌化，我们要向产业链延伸。

    毋庸置疑，中国农业和食品行业是国家经济生活的基础行业，基础不牢，发展受困，短期利益受益，长期利益受损，这是必然的逻辑。中国粮食企业龙头中粮集团，这两年尝试“全产业链”战略，本来就包含着重新整合中国农业产业的意思。这家国有大型企业从贸易起家，进入实业，再从科技创新起步，构建一个“从地头到餐桌”的健康、营养产业链，应该是代表了未来的趋势。

    中粮董事长宁高宁几乎每年都来“领袖年会”发言，这次他提醒大家，“谨慎低价竞争，谨慎跟随别人，谨慎投机，谨慎资源，谨慎追求规模，谨慎金融，特别是金融衍生品”，相反，要“崇拜技术，崇拜研发，崇拜创新，崇拜产业，崇拜品牌，崇拜好产品，崇拜技术不断推动能力可持续发展的好企业”。对中国企业家们而言，不论是在国际市场征伐，还是在本土作战，实现这个“结构转型”是必须的。

    大多数“年终总结”都是条分缕析，谈数据、谈成绩。但新东方董事长俞敏洪却总是喜欢讲故事。这一次，俞老师把“动物世界”带到了企业家大会现场上。他说，草原上总是看到一群狮子追着一群牛跑，不管牛群有多大；相反，一头狮子落单了，被牛包围，结果就是狮子被牛角给顶死了。

    他用这个故事告诉大家，企业家们再牛，都要联合作战，因为即便是食肉动物，孤军作战也是危险的。

    中国入世10年，在下一轮全球化竞争中（包括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不论胜败得失，如果中国的老总们能记住这个寓言，可能获益匪浅。千万小心，不要让自己处于“一头狮子进入一群牛中间”，而是要一群狮子一同去追赶牛——按照俞老师的话，不论是哪国的牛，“胜利必然在我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