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浪中飘摇近20年后,一支庞大的集体经济“舰队”终于开始平稳航行。
这支“舰队”由2000多个集体经济组织组成,拥有260亿元的经营性资产、近50亿元的可支配收入。然而在2011年之前,几乎每个集体经济组织的“领航员”,都是兼职的。
2011年,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推行农村综合体制改革,全区的集体经济组织这才选出自己的专职管理班子。
“现在可以放开手脚干了。”南海区西樵镇太平社区居委会经联社社长余维生说。他是在去年的经联社选举中当选的。
股民票选社长,集体经济组织独立运行
自2001年开始,余维生就在村委会做事。后来经村民选举,这名退伍军人进入村委会班子,一直就在经联社工作。
南海的农村集体经济,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蓬勃发展。1992年,南海进行集体经济股份制改造,农村成立两级集体经济组织,一为村级经联社,一为村小组级经济社。
经联社的资产主要来自村集体资产。而经济社,则以土地为主要经营资产。农民以承包的土地入股,交付经济社使用,参与分红。
经过股份制改造后的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并没有按照市场经济原则独立运行。通常,村支书兼任经联社社长;村各小组组长,则兼任经济社社长。后来,村支书兼任村委会主任的比例也逐渐增加。
这样一来,党支部、村委会以及集体经济组织,就成为事实上的“三位一体”。村支书不仅要总揽全局,还要承担社会管理、社会建设的职责,同时还得负责集体资产的经营。
一名基层党支部书记感慨道:“我们不是孙悟空,随时可以分个身出来。一个人哪有那么大的能力管好所有的事情?”
在这种机制下,农村矛盾重重,贪腐行为一再发生。“集体经济是一块肥肉,摆在面前,谁能不动心?”南海区一名老干部感叹道。
南海区一些官员指出,这个“计划经济的产物”,已经完全不能适应“市场经济的需要”。南海区区委书记邓伟根甚至直陈:“农村的集体经济组织‘绑架’了农村的党组织和自治组织。”
去年,南海区开始推行农村综合体制改革,并出台一系列改革细则。其中最核心的改革措施就是农村的“政经分离”,即将自治职能与经济职能的运行相分离。这也就是区委书记邓伟根经常挂在嘴边的“归位”。
在这种大背景下,余维生站出来竞选村联社社长一职。
当时,他已当选为村委会委员及党总支委委员。根据“政经分离”的有关规定,村委会成员不能担任经联社社长一职。为竞选经联社社长,他不得不辞去村委会委员一职。
“说起来也是冒险。但我有信心,一定会当选。”35岁的余维生笃定地说,颇有军人风范。
他心里有底。多年的经联社工作,他自认为有“很好的口碑”。同时,他也不想离开工作多年的经联社。
果然,在去年年中的经联社选举中,他以高票当选为经联社社长,成为太平社区第一个经选举产生的经联社社长。与此同时,各经济社也由股民选出自己的社长。
就这样,太平社区首次产生了由股民自己选举出来的经联社及经济社社长。
“这不仅仅是形式的变化,还意味着集体经济组织的独立运行。”南海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张可礼说。停顿一下,他又补充道:“按市场经济的规律运行。”
设计严密制度,集体资产交易公开透明
当选为经联社社长后,余维生充满干劲。半年多时间,他管理的太平社区经联社,收入就有了起色。
村里12个鱼苗场,在2010年发包竞拍时,一年的租金为7万多元。去年,这12个鱼苗场再次发包竞拍,一年的租金涨到11万多元,一下子为经联社增收4万元。
“功劳不能记在我头上。”余维生笑着说,“制度设计得好。”
早在10多年前,南海的农村集体资产管理交易,就必须通过竞拍程序。不过那时,正如一个老支书所言,一些竞拍就是“走走程序”,事先都已经讲好了。
在南海这一轮的改革方案中,农村的集体资产管理交易实行分级交易,按标的额度,分别进入村(居)交易平台、镇(街道)交易中心以及区、镇(街道)建设工程招投标中心。
3月1日下午4时,西樵镇农村集体资产交易大厅中,一个鱼塘的整改工程正在招标。不少人抽着烟在交易中心外等着。10多天前,他们通过网络和别的媒体平台得知这一消息,就准备材料,前来竞标。
他们刚把材料递交给拍卖中心,以及5万元押金,现在正等着拍卖中心的审核。一旦拍卖中心发现有不合格的竞标者,当场取消其竞拍资格。
经过审核后,9名竞拍者中,有两名竞拍者被取消资格。
这一次是“暗标”。所有的竞拍价格都写在纸上,用信封封好,随材料一起递交到拍卖中心。拍卖中心的工作人员当场拆封,在村集体经济组织预算值以下的,出低价者中标。集体经济组织的几名代表现场监督全过程,并有监控录像全程拍摄。
预算值是早已被村集体经济组织评估好,并交付镇有关部门审核过的,在拍卖现场亮出。
拍卖中心的工作人员一一拆开信封,将数字写在一块白板上。信封拆完,竞标结束。最后,一个小伙子中标。
“整个过程非常透明。”这个中标的小伙子说,“就是我们弄虚作假,集体也不会吃亏。因为我们出的价是最低的。”
西樵镇拍卖中心的一名工作人员也表示,南海区有一套严密的制度,以确保每宗交易的公开透明,杜绝“暗箱操作”。
丹灶镇最早建立集体资产交易管理平台。在这里发生的一个故事,被广为流传。
2010年11月,一个村的15块耕地在交易中心竞拍。当时有37人竞价。经过激烈的竞价后,从交易底价2400元/亩/年竞投增到4500元/亩/年,第一年的成交总租金就达到100多万元。
“几乎每一宗交易的成交价都比底价高,村里集体资产基本都能增值。”丹灶镇交易中心的一名负责人说。
资料显示,丹灶镇的这个资产交易平台自2010年4月成立以来,第一年的成交总额为6000多万元,成交总额比原底价增加36.5%。
没事就看看账,集体财务监管网上实现
2月29日,太平社区居民张坚华坐在电脑前,随手点击开“南海一点通”网站,输入社区统一的账号和密码,整个太平社区的公共财务就显示在他面前,每一笔收支都清清楚楚。这个网站,属于南海区行政服务中心。
“没事就上去看看账,有自己的钱,怎么能不关心?”他说。
在“政经分离”这一项改革中,集体财务的监管也是其中一个重要方面。为此,各镇(街)都设立“农村财务监管平台”。业务发包给第三方,监督权则交给每一个人。
平台的业务模式为“出纳驻村、会计驻镇、集中会计核算、财政资金专户管理”。
如此一来,村集体经济组织的所有关系基本理顺:经济管理上不再受村支部和村委会的干预;资产管理上有专门的交易平台;财务管理上则发包给第三方;监督机制的建设上,让每一个人都成为监督者。
当所有的关系理顺之后,余维生等集体经济组织的社长们感觉轻松了不少。
余维生在村委会干了11个年头,其中有几年,他的主要工作在经联社。为此,他不得不“两头跑”。一会儿处理经联社的业务,一会儿村里有事了,他又得跑到村委会处理,就像一个“双面人”。
“哪有时间和精力思考经联社的发展?”他说。
与他一起“解放”的还有村(居)“两委”其他成员。西樵镇一名居委会主任感慨道:“以前是劳心劳力,现在是劳心不劳力。以前是‘壮丁’加‘秀才’,现在只要做个‘秀才’就行。”
但事实上,他不敢轻松,也不能轻松。村中的公共建设和公共开支,依赖经联社;股民年终分红的多少,全靠经济社的经营。
“我们做不好,股民会骂我们,自己也觉得不光彩。”余维生说。
这名太平社区历史上首位选举出来的经联社社长,平时喜欢读一些经济方面的书,还会做一些读书笔记。当选之后,他打定主意,一定要让经联社的运行符合市场规律,实现集体经济的增值。否则,他这个社长也“干不长”。
为此,他不放过任何学习的机会,就连睡觉也比以往少了许多。“压力可不小。”他表示。
不少竞选成功的经联社社长,都有与余维生同样的感受。南海区桂城街道平东经联社社长罗锦华说,自当上社长以来,“连觉都睡不好”,每天就想着为集体降低成本,多赚点钱。
太平社区的一些居民也能感觉到余维生的变化。“这个小伙子现在爱思考了。”一位上年纪的居民表扬这后生。
走马上任后,余维生设想了很多关于经联社发展的战略。不过,在这些发展战略没有成效之前,他还不想说出来。
“一点一点做吧。大家都在看着,总会有一天感觉到变化。”他又恢复到军人的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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