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老成的小男孩

    男孩6岁了，是咖啡馆里年纪最小的“常客”。开始，他像所有小朋友一样，热爱冰淇淋与芝士蛋糕，后来大约觉得自己不能与那些偶尔来一次咖啡馆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一样，他便开始像成人一样，要求来一杯玛奇朵或冰摩卡。我劝他还是喝饮料，咖啡并不适合小孩。他扬着小脸说，我已经不小了。仿佛对于别人说他小这件事，异常愤怒。在旁边的父亲笑笑，说：“给他吧，没关系。”

    他的父亲每次都玩到很晚，男孩往往能撑到夜里11点。只是，他并不去吵着父亲要求回家，而是一个人，安静地趴在吧台上睡觉。他很喜欢坐吧台前的高凳，我问他小腿悬在空中会不会麻，他说，麻了我就敲敲，说着，便用小拳头去敲自己的脚板心。

    这是一个父亲独自带大的男孩，母亲在他不到3岁的时候去了新加坡，说是工作，却再也没回来，只每个星期与他通一两次电话。这是一个重要的电话，以至于他时常自豪地告诉我们，我妈妈昨天打电话给我了。

    小孩性格不算开朗，但也谈不上忧郁，只是喜欢故作老成。偶尔，有客人问他想不想妈妈，他便摆出一副懒得理你的神情。再问，他就反问人家：“有什么好想的？”

    我也会与男孩聊家常。他喜欢的话题，一个是关于父亲，第二个是关于围棋。两件事情都是他的骄傲。

    一个周末的晚上，男孩推门进来，熟练地爬上高凳。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父亲才进来，身旁有一群朋友。男孩想喝啤酒，父亲表示不行。男孩盯着父亲的眼睛，央求道：“今天围棋比赛，你说我赢不了，但我赢了——而且，我已经满6岁了。”显然，对于年满6岁这件事，男孩相当骄傲。父亲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好吧，就这一次。

    男孩指明要与父亲喝同一品牌的罐装啤酒，我给了他。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眉头皱起来，但很快装出一副享受的样子。

    10点多，男孩趴在吧台上睡着了。为了让他悬在空中的小腿舒服一些，我们找来两个抱枕，垫在他的脚下。他睡得很香，睫毛的阴影在脸上画下两轮小弯月。他父亲来看过他几次，每次，都有人对他说，你儿子真懂事或你儿子真早熟，父亲只是笑笑，最后的一次，大约他喝多了啤酒，终于开口道：“没办法，这小子以后只能靠自己。”

    将近凌晨1点，父亲与朋友道别，抱起了熟睡的男孩。我拿起摆在他面前的那罐啤酒，因为太过随意，差点儿让它翻倒。那啤酒，竟然像刚开罐时一样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