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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14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影响

跟着胡子学新闻

黄昉苨 《 中国青年报 》( 2012年11月14日   10 版)

    我好像从没想到过,有一天,站在胡子面前的自己,真的成为了一名记者。

    胡子名叫阮纪宏,香港资深记者,也是大学老师。毕业两年后再见,他一点也没变,瘦削而精力充沛,背一只黑色双肩包,半张脸被一把灰白的胡子遮着。见了我,话还没说两句,劈头盖脸地就抛问题过来:“我们的高级干部里面,哪些人是做过记者的?”

    这……小土豆瞬间被打回原形,只能呆若木鸡地望着带自己入门的新闻学导师。

    胡子不是一般人,我早该知道。上大学的时候,我就曾在期末考试期间得到这位系主任亲切的关心:“这会儿不是在考专业课吗?这位同学,你怎么这么悠闲在校园里走?”

    我瞬间觉得满头头发都蓄势待发竖起来要揪着自己往教学楼狂奔,却见到胡子的眼镜背后闪过一丝狡黠。

    “哦,老师,你又诓我呢?”我恍然大悟。

    这是唯一一次,我见到胡子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平时,这位留着大胡子的老师,都是一脸严肃。听说他少年时,在香港读的是教会中学,同学在前排唱圣歌,他在后排唱红歌;本科留学加拿大,研究生回香港读,博士学位则趁着当驻京记者的机会在北京修完了,最后他来到了我们学校教书,对学生们宣称他要当一个真正的珠海好市民。

    这种一步步回归祖国的人生轨迹,让我们充满不解。但这位先生上着课还会扑打蜻蜓,向学生请教青蛙为什么永远在叫(它们难道不用睡觉?),碰上搞不清楚的问题,当下就抓耳挠腮,一点没个老师的威严样子,我们也见怪不怪了。

    可惜我并不想当记者。对那时的我而言,最闪亮的时光是学校请名家来讲座的时候,我入迷地听他们讲述与传统学问有关的一切,笨拙地用与新闻写作毫无关联的手法描摹着这些人的风骨。而在专业课上,我的笔记本里满是胡子的冷笑话。

    是不理想的高考成绩,让我来到这个崭新学校的新闻系。

    当年报志愿的时候,我还以为读新闻与读中文类似。但一个像胡子这样特立独行的老师的出现,足以把这种想法彻底打破——他本人接受的基本是英语教育,中文水平似乎有限,有回我在课堂上评价另一同学写的报道全是“状语从句”,他竟被这词吓得跑出了教室。

    胡子教给我们的新闻是技术活儿。某天,学校图书馆的落地玻璃窗突然爆裂,有同学二话不说就去拍了照片,上课时,对胡子报题说:“我们做这个!”

    也有同学觉得这是小事:“学校解释过了,是因为珠海的阳光太猛烈了。”

    “这个原因你们确定吗?”胡子反应奇快,“太阳已经存在几十亿年了啊?”

    他当下就能说出做这条新闻的关键点——找负责人,看有什么解释;找专家,看有什么评论;找学校,看他们将采取什么防范措施;他说,这些都分析到了,我们的报道才算权威,要不然,充其量也就是在“传播谣言”。

    简洁明了,条理分明。跟文笔无关,倒是挺有数学之美。

    胡子就这么给我们打开了一扇窗,通往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世界。就算是只在教室后排默默地记笑话,我也免不了要对窗外的世界好奇张望。

    但下回碰见胡子,他环顾左右无人,居然神秘兮兮地问我:“你难道不准备当个语文老师吗?”

    我没想过胡子会记得我,整个系50多人,我成绩不出挑,人也不爱往老师跟前晃,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又对我了解多少。只是大三后期要选择高级新闻写作课程的方向时,他竟轻描淡写地对我说:“我想你们中间,应该是你最能把特稿写好。”

    啥叫特稿?我简直不确定他在对我讲话,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讲别的事儿去了。

    但我的职业理想依然在摇摆。教科书里宣传的理想世界,早已支离破碎。

    那是大学最后一学期的新闻伦理课。与往常一样,我们在课堂上多半讨论国际主流媒体通行的守则,胡子举例说,一些严肃媒体相信,记者不应该从采访对象那里得到任何经济利益,所谓“车马费”固然是不能收的,就算是活动主办方接记者去外地采访,记者也应该自己付来回的交通费……

    底下有同学嗤嗤地笑出声来:这也太理想化了吧,放到国内哪有可能?

    听到笑声,胡子愣住了,露出郑重严肃的样子。他撇开课程,谈起了往事。

    曾经,贪污在香港还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当年胡子在加拿大上大学,老师在课上讲新闻伦理,香港学生都在下面暗笑:在香港做记者不收红包,怎么可能?

    但当这批人学成回港之后,却是真的不愿收贿赂了。别人收,是别人的事情,只是他们自己拒绝红包;数年后,收红包的老一辈记者退休,香港新闻界就自然而然不再有新闻贿赂的氛围。

    原来,他们年少时认定不可能的一些事情,真正发生在生活中,也就是转瞬之间。

    “你们现在或许觉得新闻界拒绝红包的那天很渺茫,但是我可以以我的经验、我的生活历程来告诉你,那不是不可能的事情。”2010年春天的课堂上,胡子望着我们,一字一句地说,“而且,你们这代人,一定会见到那一天的。”

    那一刻,他认真得就好像这辈子从来没说过笑话。我甚至想,难怪,这个从小在教会中学唱红歌的仔,现在会来内地教新闻。

    能听到这席话大概是我的幸运。那天之后,我开始领悟,路在自己脚下,每个人对现实都有失望与不满,你可以一边抱怨一边随大流,也可以从自己做起,一步步尝试着改变。

    不过,这只是我的感想,平时胡子可没那么多大道理可说。能让他滔滔不绝的,总是与新闻有关的事。比如发现了学新闻的好苗子:有个“小子”,“心中好像有一团火”,在申请转系的面试中,头头是道地把某篇新闻报道的不足之处一一数落。

    “看来至今他还不知道这篇短文是我写的。”胡子后来总结道,“当时本来还想问他有没有注意作者名字,最后没问,怕他说更多。”

    哎,可怜的师弟,欢迎来到妙趣横生的新闻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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