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铁棍子,上面架着几颗不锈钢‘鸟蛋’。”这是一位网友对湖北武汉一座名为《生命》的雕塑的描述。
10月时,这个雕塑还是完整的,此后,重达数十斤的“鸟蛋”陆续被人偷走,到记者发稿时为止,仅剩一颗。这个已经残缺不全的雕塑,在由搜狐文化、搜狐艺术主办的2012年首届全国十大丑陋雕塑评选活动中,以310886票当选丑陋“之最”。评选结果已在12月19日被公布。
这是一场不以雕塑家意见为准,而完全由网民自主投票的评选,活动历时3个多月,总投票数近500万张。
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加快,“城雕热”在全国不断升温。北京市规划委员会2012年1月4日公布的第二次城市雕塑普查结果显示,北京市共有城市雕塑2505座,较2004年第一次普查时的1836座新增669座雕塑。
早有雕塑家指出:城市雕塑的建设过程是管理者、雕塑家、开发商、公众在城市公共空间的一种博弈,拙劣的雕塑将对整个环境造成持久性破坏。而当下,我们的审美很可能正被“丑”的雕塑侵蚀。
究竟什么样的雕塑是丑陋的?网民与专家共同开始“辨丑”。抄袭、媚俗、僵化、不专业……这些或都可视为丑的标准。有人认为,城市雕塑不光要美,最重要的应该是让老百姓看得懂,让民众选择让什么样的雕塑进入自己生活的公共区域很重要。
由此,全国城市雕塑建设指导委员会委员景育民想起美国的极简主义雕塑家理查德·塞拉的作品《倾斜的弧》。它以钢板打造,长36.6米,高3.66米,没有起伏变化线条,是块真正的“钢板”。自1981年它被立于美国纽约曼哈顿区联邦办公广场起,公众的抗议声就从未间断。尤其是附近的上班族,不但嘲讽它是一块会生锈的高价废铁,还认为它会影响上班情绪、妨碍视野等。最后雕塑家竟被告到法院,1989年,《倾斜的弧》被拆除,这件花费17.5万美元制作完成的雕塑作品,拆除费用竟高达3.5万美元。归根到底,是其生硬的语境与社会脱离,终于被公众所抛弃。
这是一次公众审美判断的胜利,取代“钢板”的是由一位景观设计师设计的绿色长椅,上班族可以在这儿吃午餐。尽管这样的取代被公众认可,但在不少雕塑家看来,它的艺术价值比不上塞拉的“钢板”。
审美与辨丑都没有统一的标准,这也让雕塑家和公众的审美产生差异。这种差异也体现在全国十大丑陋雕塑评选活动中。
尽管在网民选出的丑陋雕塑排行榜中,《生命》位列第一,但《世界艺术》杂志主编徐亮并不认为它丑:“这个作品是2000年从上百个方案中选出来的,是现代主义作品,非常漂亮。只因后来周边环境恶化,其后期维护有疏漏,所以视觉上才会不雅。”
雕塑家、评论家包泡同意这一观点:“它由一个非常鲜明的现代雕塑语言构成,根本不算丑陋。为什么老百姓选它?如何让老百姓接受雕塑语言?雕塑家、理论家的确应该关注城市雕塑与老百姓生活的关系。”
为什么艺术家和网民对同一雕塑会产生不同观感?元典美术馆馆长梁克刚指出,这是由于缺乏审美教育造成的。
“建什么样的雕塑,肯定要经过论证,市民听政,包括公示,当然,它的基础是在全民的审美教育都比较好的前提下。”梁克刚认为,现在的问题是即便进行全民决策,选出来的结果也可能是糟糕的。其重要原因是:我们缺乏全民审美教育。他强调:“老百姓看不懂,是我们的责任。他们对于现代主义的变形不接受,因为没受过训练,视觉上不熟悉,就觉得很丑。”因此,梁克刚提出,要加强审美教育,才能缩短管理者、雕塑家、开发商、公众的审美差距。所谓美才能大体一致。
加强审美教育很重要,但公众的审美提升后,对城市雕塑的要求也就更高。景育民认为:“雕塑家在创作中不能受快餐文化影响,不能简单模仿,这会造成城市雕塑的同质化。此外要考虑大众的审美诉求,在公共文化当中,需要和谐、要符合大众审美的朴实性。毕竟公共艺术是大众的艺术,不是媚俗、低俗,也不能只做少数。”
美与丑或许暂且无法定论,但对于公众不喜欢的,或认为已经过时的雕塑,应该如何“处置”?批评家、策展人顾振清认为它们不该被“毁灭”:对于经典雕塑,和城市文化有关系的雕塑,可以做一个城市破弃雕塑的集中营,像拉斯维加斯就有一个商业雕塑的集中营。
“我们不要直接破坏雕塑,可以让一些过时的雕塑,不适应这个时代的雕塑走进博物馆,作为文化记忆留下来,让新的雕塑走上街头。所谓的公众趣味应该更加开放、国际化、并面向未来。”景育民如是说。
尽管在我们身边仍有丑陋的雕塑存在,但雕塑家、评论家有一个共识:“我们要选出最丑陋的雕塑,扇它一个响亮的耳光,提醒社会还有糟糕的东西存在。”
本报记者 张黎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