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电影《交响人生》讲的是音乐家的故事。男主角安德烈曾是苏联的指挥大师,他在犹太人受迫害的年代照样与乐团的犹太裔同事倾力合作。然而,在凝聚他们心血的那场柴可夫斯基音乐会上,曲未终人未散,安德烈就被当场赶下舞台,从此被迫远离音乐。30年后,安德烈在剧院里沦为清洁工,只能在洒扫庭除时静听音乐的流淌。
就在这时,巴黎某家剧院急需这个乐团两周后过去救场。安德烈截留了这个消息,费尽心力找回已经流落在各行各业的昔日乐团成员。最终,他们竟然在巴黎成功重演了当年被迫中断的柴可夫斯基音乐会。你无须懂得音乐,无须了解柴可夫斯基,听这些颠沛流离后再聚首的音乐家演奏,你会像剧中人一样热泪盈眶。
这是一场奇迹般的音乐会。指挥、乐手几乎都是30年前的原班人马,只有当年的小提琴独奏,那位犹太女子,早已被发配到西伯利亚,在冰雪中发疯、死去。在音乐会上与安德烈合作的小提琴家安娜,就是那位犹太女子的女儿,当年在襁褓中就被友人带到法国。参加这场演奏时,安娜还不知道,许多年前站在同一位置的,是她的亲生母亲。
在音乐人安德烈心里,其实没有种族、国界的分别,他只想透过音乐寻求至上和谐。什么才称得上至上和谐?那至少超越了专业术语的描述,超越了语言的局限,不受肤色、种族、性别、年龄的限制,直指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你说不清它,然而一旦出现,你会认出它。
至上和谐,绝不是安德烈一个人的梦想,只不过他是以艺术追寻的方式来实现的。其他人可能走遍山川体会人与自然的和谐,投身家庭享受亲人间那种无条件的爱,在做喜欢的事情中寻求一种身心愉悦……因为冥冥中我们都知道,生命不仅仅是衣食住行养家糊口,不仅仅是安全保障公平交易,在众多喧嚣纷扰、冲突争夺之外,一定还有更好的活法。当解决了生存问题,当实现和转换过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目标,仍不足以给你深层的满足,你多少会去关心或探寻生命的最终意义。
同一个音乐梦想,可以凝聚很多人。安德烈“冒名顶替去演出”的计划,一开始难免让人觉得他异想天开,但结果是他一呼百应。这不是靠多年前首席指挥的魅力或感召力,而是因为,当年被外力阻断的音乐之梦,仍活在每个乐团成员的心中。
当安德烈梦寐以求的情景出现在巴黎的舞台上,相信对他来说,此生无憾矣。不了解他的人,可能只看见他的穷困潦倒,以为他遭遇打击后心理创伤严重,需要治疗。然而,他真正需要的,是去追随内心的梦想。当梦想中的音乐重新响起,这些年被压抑的挫败、迷茫、悲痛,瞬间得以释放。说起来,人究竟是活在当下还是活在不堪回首的过去,只在一念之间而已。
这场音乐会,像是一场梦想中断后的圆梦之旅。然而细看之后,你会渐渐明白,梦想的中断,其实都不是真的。即便安德烈好像被尘封了30年,那种梦想一直深藏在他心里——若非心中有,你怎么可能始终用生命去寻求?有些东西,不是成败得失所能左右,甚至不是生离死别所能阻断。对安德烈来说,达成至上和谐的过程的确不容易,他也会迷茫,怀疑自己在做不可能的事,以为自己已经搞砸了一切。然而,那梦想既然是乐团每个人的梦想,最终的实现也不仅仅是安德烈一个人的。
谭洪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