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布莱姆科恩开始认识世界的那天开始,他的世界就在跟他开玩笑。这个美国的软件程序员在网络上有数不清的拥趸,在现实中却无法拥有任何一个朋友;他发明了让盗版电影走进千家万户的BitTorrent(BT)下载软件,自己却从没享受过这些便利。他的妻子说,也许科恩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天天使用BT却从不下载盗版的人。
纵使他是BT创始人,可是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甩也甩不掉的孤独。
这种孤独始终伴随着他。在16岁的时候,他就学会使用3种编程语言,可面对身边的同龄朋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喜欢跟人聊天,讨厌穿鞋子走路,讨厌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唯一让他感到快乐的事情,是一个人躲在角落,独自玩魔方。
他的女友告诉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安卓机器人。
也许科恩自己也受够了这种孤独,可他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表达自己的困扰。他没有去医院,而是一个人躲在图书馆里,从一本又一本心理学教材里面寻找答案。终于,在密密麻麻生僻医学词语的书里查到了自己的问题——埃斯伯格综合征。
曾经辅导过自闭症儿童的女友告诉他,这是一种近似于孤独症的疾病,也就是说,他的世界将永远孤独。
可是科恩不愿意。他开始努力学习怎么跟人交流。他模仿大街上人们的表情,学习如何注视别人的眼睛,在陌生人面前要穿上鞋子走路,还要跟人握手,冲他们微笑。
为了打破这个世界的魔咒,科恩聪明的大脑飞速旋转着。何以解忧?唯有编程。孤独的他想到一个让自己和世界相联系的方式——也许可以创造一个平台,让世界每个角落的人都可以相互联系,自由自在地分享信息,不管数据有多么庞大。
那是1999年。科恩相信,这个主意好极了,他可以把自己头脑中的好主意转化成软件,跟全世界分享。他把自己闷在家里,一心一意地设计自己“跟世界分享”的软件。他还会指着电影屏幕跟妻子说,莫扎特在信念支持下写出了名曲,而他“要做下一个‘莫扎特’”。
这个“IT莫扎特”打破了以往文件传输的瓶颈:使用人越多越慢。而BT把要下载的软件分解成小片的文件,分散存于用户的硬盘,当播放电影时,BT从网络上距离最近的计算机收集分解后的文件,并把它们重新组合在一起。这样一来,使用的人越多,数据传输速度越快。
这个一直学不会跟世界相处的男人,第一次勇敢地敞开自己的心扉,拿出最珍惜的宝贝。他像个在幼儿园第一次拿了小红花的孩子,兴奋地冲到联网的世界前面,期待看到来自世界不同角落的陌生人相互交流,他甚至在2002年的时候,在黑客论坛上公开了BT的所有源代码。
结果,现实赏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无数人涌向他的技术,不是为了分享,而是为了盗版。几乎每天都会有警告飞进科恩的邮箱,扬言要把他告上法庭。美国电影协会还专门找到科恩,质问他打不打算正视非法下载问题。
世界又一次跟他开了玩笑,把他扔在孤独的角落。每个连接网络的时间都是折磨,路由器上每一个闪烁的信息交换灯都似乎在叫嚣着,我在下载,我在下载盗版!
到了最后,热闹都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纵使万千BT用户在线,他所面对的只有偌大而空虚的网络,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让他快乐的程序,也无情地向他关上了让他和世界和平共处的大门。
BT也许是科恩的生命里最壮丽的记忆,但他却只能走出千万人群,独自走向山穷水尽去。他的妻子说,现在每天早上,他早早起床,给孩子做早饭,送孩子上学。然后,他会打开电脑,查一下BT在线人数增加了多少,自己的PayPal账户上又赚了多少美元。接下来,他就会去花园散步。高兴了回来写几行代码,写不出来的时候,就抱着孩子,听他们管他叫“爸爸”。
对这个孤独的男人来说,互联网没有给他救赎,他被永远地锁在自己的世界里,眼巴巴看着闪烁的信号灯。世界上每天有无数人使用他的软件,通过来自天南海北的网络讯号,使用他所创立的软件,可十几年过去了,依然没有一个来自外界的讯息能够温暖他的孤独。时间就这样踩着光纤的速度飞驰,可科恩依然孤独,他比BT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