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熏味儿的苏格兰

    据说只有两个国家的人认为威士忌不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酒，一个国家是法兰西，因为她有白兰地；另一个国家就是中国，因为她有茅台。

    白兰地是女人的酒，好色的法国人品它，脑子里都是女人的诱惑。茅台是男人酒，讲究饭桌外交的中国人脑子里想的多是合纵连横、义气与争斗。

    威士忌于我，就是苏格兰高地。苏格兰高地的风光，就像一块调色板，将蓝色、绿色、白色、粉红都调和成了威士忌的颜色。那种青黄色起伏的山峦谷底，夏季就萧瑟逼人的清冷之气，还有广阔高亢、略带阴郁的天空。年少时候看《勇敢的心》，记得的就是穿着短裙、高筒袜的男人骑马飞奔而来。带着强悍的男人气息，夺路闯到年少女子羞涩的心前。第一次喝威士忌就是这种震惊。威士忌有让人无法想象的阳刚，没有拖泥带水。

    这两天，007做了顺水导游。面对无所不能的电脑高手，007把决战的地点选在了苏格兰他老家——枯黄的原野中，孤零零的老房子。你怎么有脸来苏格兰，为什么不是布鲁斯南？我在影院里愤愤地想。布鲁斯南之后的007，就是一个肌肉男，崇尚勇猛，手段残忍。连与美女调情，都少了暧昧与沉醉。只能感叹，英国人在跟着美国人的亦步亦趋中，渐渐失去了他的贵族气。即使经常一口口品着威士忌，那落拓潇洒的身姿、甜蜜诱人的眼神也都随着时代消逝于风。

    高远提了三瓶威士忌来请大家品尝。他是苏格兰人，剑桥毕业生，身高一米九，父亲在马勒岛上有一个酒庄。

    第一瓶入口微甜转涩，香得有些霸道，下咽时辣辣的风情让我眼泪汪汪；第二瓶带着浓重的烟熏味道，强劲入口，转而温柔婉转，像是个好烟的男人；第三瓶，抿一口清香淡雅，下咽后整个食道都弥漫着一种混合的香气，让人丢不开忘不了。

    同桌男以清华人一向的自恋向大家解说爱情：第一瓶是20岁的男人，青涩莽撞，爱情一旦到来，便直白强烈；第二瓶是30岁的男人，有明显缺憾，却阳刚十足，让女人幻想无穷；第三瓶嘛，就是我们40岁的男人，魅力无穷，可以让女人反复回味，难以探底。

    曾与一群韩国人痛饮，他们从免税店带来的芝华士，咕咚咚地灌入啤酒杯，里面扔下一杯白酒，叫做“深水炸弹”。为了不给中国人丢脸，我狂饮若干，实无味道。

    这次品酒，不仅咂摸出来了一层层的滋味，还有那么性感的解说，岂不很值？

    都说《步步惊心》里的女主角很臭美，编剧让康熙最棒的儿子太子、四阿哥雍正、八阿哥、十阿哥、十三十四阿哥都喜欢她。但这位清华男几杯威士忌下肚，情怀不弱于那个女主角。男人竟然就像威士忌，无论什么岁数，都让女子癫狂。

    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作为女子，也在十几二十岁的时候眺望那俊俏的美少年，翩翩而来却难免让你伤心。也在30岁前后拥着那带着浓重烟味的男人，他们有事业有理想，总想着征服与向上攀登。也在40岁了悟情愫，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慢慢品尝经历丰富男人给你的光风霁月。

    一位苏格兰40岁女子曾对我说，她喝威士忌一定要加水，否则的话味道太冲了，威士忌的韵味就都丢失了。“不加水的人都是一群粗鲁的家伙。”她确实不知道有不少中国男人，就这么粗鲁着，也有不少女人爱呢。而高远则说苏格兰人更喜欢所谓的30岁男人，因为那种混合男人烟味的气息，让女人对爱情浮想联翩，让男人对自己的魅力浮想联翩。可惜的是，他的汉语只比我们的英语好一点，那层比情爱更深层的模糊概念，只能随着酒意渐浓，将之放在一边了。

    烟熏味、水果味、干果味、草香味，威士忌的味道太多了，我想高远这么说也是因为他是30岁的男人。但毫无疑问，中国人都更喜欢苏格兰人，因为他们有点近似于中国乡村人的土气、大方、直爽，为朋友两肋插刀。那种离商品经济有点远的品格，虽然让英格兰人不齿，他们自己却敝帚自珍。

    在爱丁堡音乐节上的TATOO（中文即文身）军乐团表演，一排排穿着华丽军服的乐手整齐地变阵、奏乐、敬礼、唱歌，宣示着当年帝国的辉煌。是的，有点落寞了。那老大帝国已经失去光泽了，从带头大哥变成了领导秘书。所以007也越来越崇尚暴力与肌肉。但苏格兰人呢，仍然坚守着他们最后的尊严，穿着他们喜欢的花格子呢子裙，在寒冷的冬天露天庆贺节日。

    去苏格兰之前，一个英格兰教授给我们打印了很多证明《勇敢的心》是胡扯的评论和论文。但到了高地，一个帅小伙儿真诚地对我说，那当然是真的了，那是一部历史电影！

    我很欣赏这种身段，是英格兰人没有的，就是失去工作、经济危机，也要吹好头型，穿上传统的衣服，文雅地互致问候。是这种与英格兰打了几百年都失败，却在《勇敢的心》里，坚持让英国国王戴上绿帽子，让未来的王子亲爹是苏格兰人的执著。

    三种不同味道的威士忌贿赂了我的肠胃，此时，我真的相信苏格兰人的故事了。苏格兰人的魅力一定是苏菲·玛索演的法国来的王后不能拒绝的。

    苏格兰很伟大，她产生了瓦特——蒸汽机发明者；她产生了《国富论》的作者亚当·斯密和哲学家休谟。威士忌没有麻痹他们，却给了他们如英国云一般奔放的想象；威士忌让他们保持了一点执著、一点老土，所以他们是最后的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