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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6日，糯康、桑康、依莱、扎西卡、扎波、扎拖波等6名被告人在庭审现场听取一审宣判。经最高人民法院核准，糯康、桑康、依莱、扎西卡4人将于3月1日在云南昆明被依法执行死刑，法院将采用注射方式执行。
CFP供图
他们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得在13亿中国公民中，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是13名中国船员：杨德毅、黄勇、王建军、邱家海、蔡方华、杨应东、李燕、杨植炜、文代洪、王贵超、曾保成、何熙行、陈国英。
2011年10月5日中午，在泰国清盛港附近的湄公河上，一阵罪恶的枪声过后，两艘中国货船“玉兴8号”和“华平号”弹痕累累，13名中国船员魂断他乡。在中国船员被集中枪杀的船舷处，惨不忍睹；他们生前或被手铐紧铐，或被绳索捆绑，或被布条蒙嘴蒙眼，均身中数弹……
糯康犯罪集团对13名手无寸铁的中国船员实施残杀，并全部抛尸入水。这一惨绝人寰的恶行震惊世界，国际社会予以强烈谴责。
2013年2月27日，云南省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布，经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湄公河“10·5”案4名罪犯糯康、桑康·乍萨、依莱、扎西卡，将于3月1日在云南昆明被依法执行死刑。
“10·5”案件是发生在境外的中国公民遭受不法侵害的案件，全部侦查工作都在境外进行，全部抓捕工作都在境外实施，所有的证据材料收集工作都在境外开展，而且犯罪嫌疑人全都是外国人。这在中国公安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此案的成功告破，无疑是中国政府探索保护海外中国公民合法权益的有益尝试和成功范例。
“3月1日对糯康犯罪集团4名罪犯执行死刑，将会在国际社会引起震动。这告慰了受害者家属，让正义得到了伸张，体现了中国政府对13名普通中国人生命权利的尊重和对中国人民负责任的态度。中国政府没有把13名船员视为草芥，没有无动于衷，而是调动国家资源，联合有关国家，开展侦破工作，最后把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同时，对这次执行死刑，公安部部长郭声琨非常重视，要求严格依法保护罪犯的各项权利，以体现中国法律的文明。”“10·5”专案组成员、公安部禁毒局情报中心副主任韩旭光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说。
“让犯罪分子接受我国法律的严正审判”
“10·5”案件虽然发生地在国外，作案人员为外籍人员，但案发地在中国船只上，被害人员全部为中国公民，对此，我国依法拥有毋庸置疑的管辖权。
案件发生后，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要求尽快查明案情、缉获凶手。公安部抽调部、省、州、县四级多警种力量组成专案组，长期驻扎在边境一线，全力以赴侦办此案。
“我深感责任重大，在接到任务后，积极协调缅方，并只身前往金三角对案件进行调查，通过拍照和录像等方式获取了许多第一手资料。”公安部驻缅甸警务联络官吴汝震回忆说。
由于这起案件发生在距中国边境200余公里外的“金三角”地区，涉案人员都是外国人且长期在老、缅、泰三国交界的特殊地理和复杂社会环境下作案和藏匿，给侦查工作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可以说，该案是中国公安机关侦办的条件限制最多、案件线索来源渠道最复杂、采取手段最特殊的刑事专案。
同时，基于该案“两头在外”的特殊性，与在国内侦办案件有显著区别，由我单方直接开展案件侦破面临诸多难题。
时任国务委员、公安部部长孟建柱密切关注案件进展，案发后即赴边境一线实地查看，研究指导处置和案侦工作，先后33次对专案工作作出重要批示，明确要求要从维护国家尊严和公民权益的高度看待这起案件，务必缉拿凶手、彻查案件，让犯罪分子接受我国法律的严正审判，给人民和受害者家属一个负责任的交代，切实保护我国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孟建柱积极推动建立了中老缅泰四国湄公河流域执法安全合作机制，并率团出访老、缅、泰等国，与三国领导人就联合打击糯康犯罪集团达成共识，委托专案组向老、缅两国军警高层转交亲笔信，协商交涉案侦合作事宜，为案侦工作奠定了基础。
事实上，中国政府一向重视与世界各国特别是周边国家的国际执法合作。早在1985年，中国政府就申请加入了国际禁毒公约，1997年与缅甸签署中缅边境管理与合作协定，1999年与老挝签署刑事司法协助条约，2003年与泰国签署刑事司法协助条约。同时，云南警方充分发挥地缘优势，长期以来积极加强与周边国家相邻地方沟通联系，建立了一系列地方警务合作机制。
在案件侦办过程中，中国警方从情报交流、联合清剿、协作抓捕、证据交换、共同审讯、嫌疑人移交等方面大胆创新，务实合作，积极与老、缅、泰各国交流协调，开展大量案侦交流协作，建立形成了中央和地方层面多层次、多角度的司法协作和警务合作模式。
专案组通过地方警务合作机制先后派出侦查员赴老挝、缅甸开展讯问工作，并通过与泰国进行证据交换，获取泰方现场勘验报告、尸检报告、枪弹鉴定报告、DNA报告等证据材料17份480余页和200余张照片，多方收集固定糯康犯罪集团犯罪证据，进一步充实完善证据链。
同时，中国警方邀请老缅泰来华工作组共同审讯糯康等犯罪嫌疑人，积极配合泰国来华对死者家属和船务管理部门的取证工作，先后三次主动向泰方提供了近600页证明泰国不法军人勾结糯康犯罪集团实施“10·5”案件的证据材料，这对泰国司法部门起诉泰方涉案军人至关重要。
“这些对于我们顺利完成庭审也起到了重要作用。泰国警方甚至还派出10名警察、老挝派出3名警察出庭作证，这在新中国的司法史上是第一次。”韩旭光说。
“破案的喜悦是短暂的，更多的是煎熬”
2012年，在案件侦办最紧张的阶段，专案组对糯康集团搞过两次突袭行动，但均以失败而告终，案件侦办工作一度步履维艰。
“破案的喜悦是短暂的，对于专案组民警来说，更多的是煎熬。特别是精心策划的一些行动，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对专案组的士气是有影响的，那种失望，那种沮丧，那种压抑，在整个专案组弥漫着。”韩旭光说。
在专案组，没有休息日，也没有节假日，只有天天加班。工作中，经常有人突然问：“今天是星期几？”在场的民警大都面面相觑，回答不出来。
从2011年11月3日成立“10·5”联合专案组，到2012年9月结束，有专案组民警亲人辞世没能赶回送行，有民警刚结完婚一年多都没和新婚妻子见过面，有民警妻子临产或家人重病不能守候照顾，还有民警劳累过度积劳成疾挂着吊瓶仍继续奋战……没有一个人中途离岗。专案组的每名成员都抱着为13名中国船员伸张正义的决心和信念，默默工作着。
2012年4月4日，清明节。“10·5”案件专案组组长、公安部禁毒局局长刘跃进的妻子从北京飞到西双版纳，她是上午到的，夫妻俩已有好几个月没团聚了。
刘跃进的妻子吃了午饭，就要走，称“要赶回昆明给父亲上坟”。
韩旭光随意问了一句：“您父亲是哪一天去世的？”
“去年12月6日。”
韩旭光后来才明白：12月6日正值专案组侦查期间，当时也是抓捕3号嫌犯依莱的最关键时刻。刘跃进作为前线指挥员，如果此时离开，可能对抓捕工作有一定的影响。身为专案组组长，刘跃进没有把失去亲人的消息告诉专案组任何人。
刘跃进的故事感染过专案组每一名成员。
2012年，专案组成员、云南省禁毒局侦查处处长张润生的一对双胞胎子女中考，妻子工作也异常忙，为照顾孩子就在学校租房子住。2012年6月28日，当专案工作转向诉讼阶段，移师昆明以后，张润生连家租住在哪都不知道。
专案组还有一位年轻的侦查员，他是公安部禁毒局办公室民警张鹏。在参加专案组工作的前半个月，张鹏的母亲刚因病去世。专案组成立后，他带着失去母亲的悲痛，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由于工作压力大，张鹏一度血压异常，但他没有休息一天。2012年5月，张鹏的父亲又因心脏病突发，做了一次大手术。直到专案工作结束后，他才得以回家看望父亲。
云南省公安厅反恐总队综合处处长林浩参加了专案组的情报工作，主要收集、分析各种情报信息。除了保密这个最基本的要求，还要求非常细致。一个地名、一张照片，如何分析确切的位置，都非常困难，要付出艰辛努力。
“为了准确翻译一份情报资料，我们会请不同层次、不同专业的人来翻译，他们有老师，有翻译协会的专家，有少数民族语的编辑，甚至请到了宗教界的一些精通相关语言的人士。”林浩回忆道。
林浩所在的办公室整面墙都贴满了各种图表和资料，经常会看见四五个人对着墙，一看就是一整天，就是为了比对各种情报资料。“有时候，半夜来的情报资料，我们必须第一时间处理，还得给出决策参考的意见。这个人是不是？这个地点对不对？”
来自云南省公安厅的马磊是专案组的一名技侦民警。2011年11月，他接到任务，直接赶到西双版纳，连行李都没带，开车赶往边境地区，10公里以后，路况就呈“S”型，路况特别差，每走几十米，就要拐一个弯。如果前面有一辆货车，要跟一个小时才能超过去。有一次，马磊在路途中发现车有异常，下来一看，刹车片都没了，最好只能用低速滑行到达目的地。
在“金三角”，有一名侦查员在盯梢过程中，可能引起了嫌犯的怀疑，曾经两次被不明身份的人殴打，幸亏战友及时赶到才幸免于难……
但不管遇到怎样的困难，专案组的所有民警都咬牙坚持着。韩旭光这样形容那段备受煎熬的日子：“案件的整个侦破工作就如同我们在一条黑暗的隧道中前行。我们不知道隧道的出口在什么地方，也看不见亮光，更不知道何时能走出隧道。因为这个案件的侦破难度太大了。”
“把他们抓回来后，更重要的取决于审讯”
在专案组办案之初，并没有把太多的证据指向糯康犯罪集团。
经过专案组10个月的艰苦缜密侦查，最终查明：自2006年以来，糯康等人相互勾结，开始在湄公河“金三角”地区贩运毒品，2008年后桑康、依莱等骨干成员加入，团伙势力逐步发展壮大。在糯康的组织领导下，该团伙长期盘踞在湄公河流域“金三角”地带，主要依靠贩运毒品或对来往贩毒船只收取保护费获利，近年来非法收入折合人民币达数亿元。
案件的导火索是两艘中国商船拒绝交纳保护费，且缅甸军队曾征用中国船只清剿糯康犯罪集团，打死打伤其数名成员，糯康犯罪集团怀恨在心，继而报复中国船只。同时，糯康犯罪集团为得到泰国不法军人庇护，获取集团船只进出泰国水域方便和获得枪支等武器支持，与泰国不法军人相互勾结、共同预谋、精心策划并严密组织实施，栽赃陷害中国船只武装贩毒，让泰国不法军人查获从而取得立功机会，从而劫持并枪杀13名中国船员。
“把他们抓回来后，更重要的是审讯。我们真的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就怕他们不开口。”专案组民警戚毅所在的审讯组共有40余名民警，对抓获的所有犯罪嫌疑人进行了审讯，搜集固定了犯罪事实，为依法处理犯罪嫌疑人提供了大量证据材料。
通过细致、认真的调查，专案组收集掌握了大量证人证言、书证、犯罪嫌疑人的供述、现场勘验检查笔录、现场照片、鉴定结论、证明资料等证据。公安机关向检察机关移送案件证据卷宗37卷、6000余页，形成了客观完整的证据链，充分证明了糯康犯罪集团的犯罪事实。
专案组坚持依法审讯，及时通过翻译告知犯罪嫌疑人享有聘请律师提供法律帮助、使用本民族语言进行诉讼等权利义务，依法通知相关国家使领馆，坚持全程讯问录音录像。
针对嫌疑人属于不同的国家和民族，使用多种不同语言的情况，专案组为每名犯罪嫌疑人安排2～3名相对固定的翻译人员，确保审讯问答准确顺畅。对在押犯罪嫌疑人给予人道对待，有效缓解紧张情绪，减少抵触心理，促进了审讯工作。
据办案人员透露，糯康、桑康·乍萨、依莱等主要犯罪嫌疑人到案后，均心存侥幸，或拒不认罪，或避重就轻。首犯糯康在审讯过程中多次装病耍赖，给审讯工作造成很大困难。对此，审讯民警逐步固定证据，步步推进审讯。专案组针对嫌疑人不懂我国法律，甚至认为可以用金钱赎买罪责等思想，强化政策攻心和法律教育，打消其不实幻想。
3月1日，湄公河“10·5”案4名罪犯将被依法执行死刑，13名中国船员的英灵将得以告慰。
“这将是正义得到伸张的一天，我会深感欣慰，如今在专案组那些日子所有的苦和乐都已不重要了。”来自基层参与专案侦办工作的昆明市公安局西山分局刑侦大队民警林锋说。
本报昆明2月28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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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何春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