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有超过70亿人加入战斗,但面对癌症,人类至今仍没有胜算。
在疾病的王国中,它不是一个新被搬来的救兵。当人们在来自公元前2500年的一张埃及草纸上,发现 “乳房上鼓起的肿块,摸上去又硬又凉,且密实如河曼果”的记录时,就已经窥见敌人最初的面目。
只是,在几次意外的露面后,它狡猾地隐匿起来。直到19世纪末,在人们逐渐征服诸多疾病之后,才发现这个更凶残的敌人隐藏在后面,冷冷发笑。
当印裔美国医生悉达多·穆克吉决定为这个恐怖的敌人写一本传记的时候,他恰如其分地把书名定为《众病之王:癌症传》。虽然青霉素等众多药品的发明让人们对征服疾病王国充满信心,但王者的出场,轻易就为溃不成军的疾病大军扭转了战局。
这种表现为细胞病态分裂的疾病,就隐藏在人体深处,一不留神,就会偷偷掳走我们的一个战友。2012年,中国每分钟有6人被确诊为癌症,每天有8550人成为癌症患者,每7到8人中就有1人死于癌症。而且,依靠人类的身体作为挡箭牌,它阻挡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1898年,在纽约的一家医院里,一名叫做霍尔斯特德的医生准备发起一场猛烈进攻。针对乳腺癌患者,他试图彻底捣毁敌人藏身之所。为此,他不仅切除乳房,而且切除了患者的锁骨,直达其下方的一小簇淋巴结。而他的学生,很快青出于蓝,甚至探索从脖颈处开刀,切除一串位于锁骨上的腺体。
用这种叫做“激进式手术”的方法,人类确实揪出了一些破坏分子,但还是有一些类型的癌症,看似被柳叶刀击中,但其实早已悄悄转移至人体其他器官。
当时并不了解真相的人们为揪出这些坏分子而欢欣鼓舞。“越是根除,效果越好。”在这种旗号下,手术朝着越来越无畏、激进的极端路线发展。
“最后,患者没有死在手术台上,医生已经认为自己很走运了。”现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医学中心癌症医师的穆克吉如此评价这次冲锋。
但是,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结果,并没有阻止医生们继续冲锋的决心,利用X射线的放射疗法,以及利用各种化学毒素搭配治疗的化学疗法相继出现。人们悲壮地把这些毒性强烈的子弹投向自己,试图阻止隐藏在身体里的癌细胞继续生长。
1901年,一位芝加哥的医生自信地评论化学疗法:“我完全看不出这个治疗方法有什么局限性,我相信它绝对可以治愈所有类型的癌症。”仅仅60年后,根据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一名研究员的说法,相信癌症能够被治愈就需要相当的勇气了。
占了上风的癌症不可一世,落败的人类垂头丧气。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人们避免谈论癌症,将其隐晦地称为Big C。出租车司机宁愿绕远,也不愿经过纽约著名的纪念斯隆-凯特琳癌症中心。
骄傲的人们很快从狂热中清醒,开始认真地观察自己,这才发现最有用的弹药原来藏在自己身上。手握这种叫做“基因”的弹药,一些癌症开始无所遁形。
因监测出家族性乳腺癌易感基因BRCA1缺陷,美国影星安吉丽娜·朱莉切除双侧乳腺,“患乳腺癌的概率从87%下降到5%以下”。
而且,更让人欣喜的是,通过分辨基因,人们不必再像以前一样,无分别地向正常细胞和癌细胞一起投出子弹,而可以开发最具特异性的癌症靶向药物,对癌细胞进行精准打击。
在发现了叫做Her-2的基因后,一种针对乳腺癌细胞进行精准打击的药物赫赛汀被研制出来。而另一种叫做格列卫的药物的出现,则毫不夸张地把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存在于血液中的癌症,划分为“前格列卫时代”和“后格列卫时代”。截止2009年,用格列卫治疗的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患者预期存活时间为诊断后30年,这种药物“改变了全美癌症的面貌”。
但作为众病之王的癌症并不容易屈服。格列卫制服白血病,靠的是滑入一个叫做Bcr-abl致病基因中央的楔形裂隙中,“像箭头刺穿蛋白质的心脏中央”。但在这种弹药出现不久,狡猾的癌细胞就把致病基因进行改造,使其“心脏”不能被格列卫刺穿,因此产生了完全的抗药性。科学家不得不继续研制药物,来对付这次突变。
虽然不知道会在何时,但针对新药物的基因突变最终还会发生,人们不得不研制出更新的药物对付这种突变。如今,人类与癌症的战争陷入胶着状态,“如果我们稍稍放松警惕,哪怕只有片刻,战争的天平就会倾斜”。
这场永无止境的战斗,让穆克吉想起了一则流传已久的童话故事。在《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红桃皇后告诉爱丽丝,脚下的世界永远在飞快变化,唯有不断奔跑,才能保持在原位。
“这也是我们对癌斗争的困境:我们被迫不停地奔跑,只是为了保持留在原地。”穆克吉如此评说。
《众病之王:癌症传》
悉达多·穆克吉 著;
李虎 译;
中信出版社
本报记者 陈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