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贸区“热”：世界贸易的新变局

    美国的“战略再平衡”不仅包括将60%的海军力量部署在太平洋地区，还包括建立一个“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打造一个以美国为核心的高级别自由贸易区。在过去一两年间，TPP一直被视为美国孤立中国的“撒手锏”，但最近中美双方对TPP都保持一种开放的态度。与之相关的是，各种双边自由贸易区建设方兴未艾，美国还试图建立跨大西洋的自贸区。自贸区建设的热潮也销蚀了世界贸易组织（WTO）在全球贸易活动中的话语权，即如前WTO总干事拉米所言，贸易保护主义正在抬头，如何重振多边贸易体系，也是现任WTO总干事阿泽维多面临的重大挑战。

    自2001年开始的多哈回合谈判陷入停滞，多边贸易谈判踟蹰不前，而世界贸易在GDP中的占比不断提高，双边自贸区或区域自贸区的建设就成为替代性选择。目前中国已经建立起10个自贸区，还有6个正在商建之中，国务院总理李克强首访名单中瑞士赫然在列，中瑞自贸区谈判已经接近尾声，这是中国首次与世界前20强的国家建立自贸区。

    李克强在瑞士访问期间表示，中国推动多边贸易体制和区域经贸安排“两个轮子一起转”，反对任何贸易保护主义，对于任何有利于贸易投资自由化和地区经济贸易融合的合作都持开放态度。此前美国商务部副部长访日期间曾放言，邀请中国加入TPP谈判，李克强在瑞士的表态也是对美方邀请的一种间接回应。随后商务部和外交部先后对美方的邀请作了积极回应。商务部表示，中方将分析加入TPP的利弊和可能性，并希望与TPP成员相互交流谈判的信息与资料。外交部发言人洪磊在5月31日的记者招待会上表示，希望TPP谈判能够加强透明度。

    自2001年加入WTO以来，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一出口大国，贸易红利让中国经济迅速崛起，中国的生产力在世界市场上得以释放。当然，贸易带来的红利也强化了中国的出口导向型经济模式，延缓了中国经济结构的调整，在出口的背后是环境污染与资源过度开发。美国主导的更高水平的自贸区协定中，将会加入劳动待遇、环境等条件，对中国等发展中国家而言门槛比较高。但换个角度来看，这未尝不是一种倒逼中国经济升级的外部力量，打造中国经济升级版需要一个升级版的贸易环境。无论是否加入TPP谈判，中国都需要自由贸易这杆大旗。

    自由贸易的理论由亚当·斯密和李嘉图奠定基石，斯密笃信“无形之手”是创造国民财富的机制，李嘉图发现贸易总是可以改善一个国家的经济状况，因为贸易可以发挥一个国家的比较优势，使资源配置更有效率。自由贸易的理论破除了重商主义的教条，重商主义者认为金银才是财富，一个国家的强大需要不断地囤积贵金属。过去二三百年来，自由贸易与重商主义之间较量一直没有停歇，值得关注的是，上个世纪30年代大危机期间，各国采取了以邻为壑的贸易政策，战后各国在战争的废墟上领悟到，贸易保护主义将世界带入深渊，WTO的前身关贸总协定应运而生。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之后，各国领导人的一个共识，就是反对贸易保护主义。

    既然自由贸易是一种互惠的制度安排，为什么在过去几百年间屡屡受到重商主义的挑战呢？一个根本的原因在于，自由贸易需要一个自由的市场机制，需要一个世界主义的政府，而现实是自由市场制度是残缺的，各国的首要目标还是本国利益最大化。每个国家的经济都是多样与多元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到国际贸易活动中来，因此，不同的人群从贸易中获得的利益是不均衡的，受损的一方会要求政府进行控制。比如美国的劳工阶层非常关注中国工人的待遇，原因在于，低工资、低福利使中国产品获得了成本优势，“抢”了美国工人的饭碗。更多的情况则是，利益集团从贸易管制中获益良多，以保护“幼稚产业”为名，征收高额关税或者进行配额控制，使贸易保护主义获得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学者保罗·南森认为，价格控制从来都是反生产力的，最终总是遭到自我挫败的命运；更糟的是，它们是以牺牲个人自由为代价，建立起由政府提供安全性的机制。

    自由贸易通过价格机制进行调控，但价格的形成是困难的，关税、汇率、配额等因素都阻碍了自由价格的形成。即便美国和欧洲这样的自由贸易倡导者，也有几千项进口关税，而印度则有1万多项进口关税，平均关税税率达到14%。多哈回合谈判虽然有上百个国家参与，但主要是欧美等发达国家与印度、巴西、中国等发展中国家无法在农产品补贴、知识产权、市场准入等议题上达成共识。发达国家的农业补贴保护了一个庞大的农业利益集团，而“幼稚产业保护论”让发展中国家对发达国家的服务业设置很高的门槛。

    多哈回合谈判的困境折射出世界市场整合之难，各种利益集团使多边贸易陷入了“集体行动的困局”之中。WTO作为全球经济的公共品陷入了“公地悲剧”，2012年全球贸易额增长2%，贸易难以承担驱动经济复苏与增长的正能量。WTO难调各国的胃口，但贸易对各国经济增长的意义不言而喻，所以，双边自贸区就成为一种次优的选择。

    相比于WTO提供的世界贸易网络，自贸区是一种点对点的一维联系，双边自贸区的建设议题更为集中，妥协的空间更大，因此，各国对自贸区的建设热度不减。自贸区秉持了自由贸易的理念，却是全球市场分裂的症状。自由贸易是一种理想，保护主义是深渊，而自贸区是达致自由贸易“天国”的羊肠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