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彬,安徽人,从北京一所大学的MBA(工商管理硕士)毕业后,现在已经成为一家滑雪场的总经理。一星期中,他有5天在公司,1天见客户,剩下1天在家里筹划工作。许彬说:“除了哄老婆,其他时间就是工作、工作。”
小叶,重庆人,2007 年从湖北某高校本科毕业,去过广州实习,也徘徊过上海的媒体和北京的互联网公司,最终因为更喜欢北京这座城市而留了下来。小叶说:“我知道很多比我收入高的人,也知道很多比我收入低的人,他们都在北京,都在我的周围。”
赵舟,广西人,去年从清华大学硕士毕业后,顺利地进入一家央企的公关部门,每天的工作就是写稿子、改稿子。赵舟说:“虽然工作专业对口、压力不大,可我应该扩展知识面,去接触企业的核心业务。”
这3个年轻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城市中的白领。白领是一个舶来词,指的是不从事体力劳动的阶层。经过上大学和找工作两次选择,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留在了大城市中。与他们聊天时,会先说到工作、然后是房子,再说说男女朋友(他们大部分未婚),最后问道“会把这里当家吗”,他们通常会稍稍沉默下,然后给出不同答案。
人移民到了城市,心放在哪里?
工作和户口,新移民的两座大山
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表明,目前我国省际流动人口中有38.5%的人是“专业技术人员”、“办事人员和有关人员”、“商业、服务人员”;另有研究表明,“白领”群体正是密集分布在这三类职业当中。所以,白领已成为城市移民大军的重要组成部分。
今年6月,《中国青年发展报告(2013)No.1》(以下简称《报告》)新书发布会暨“转型中国与青年流动性”学术研讨会在北京召开。《报告》由对外经济贸易大学青年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廉思负责的课题组撰写,将1980年以后出生、不在原籍工作居住的年轻人称为“城市新移民”,包括了“蚁族”、“新生代农民工”和“城市白领”。
城市白领是这3类人群中经济状况最好的,平均月收入在4000元以上。前文提及的这3个年轻人,其收入则更为优厚,许彬的底薪是20万元,再加上根据经营状况的提成;小叶月薪约为9000元,每年还有至少一次涨薪20%的机会;赵舟的年收入也在15万元以上。与“蚁族”和农民工相比,他们不必太为生计发愁。
与收入相应的是工作压力。许彬住在南二环,但工作地点在顺义,每天上下班要开车4个小时以上。他手下管理着50多个员工,即使人在家中放假,脑子里想的也是如何优化公司结构,工作占据了他“大概70%的精力”。许彬一度觉得自己结婚太早,不然可以腾出更多时间。
除了迫在眉睫的工作压力,那如影随形的户口问题,可能更让白领们产生莫名的焦虑,因为这还关系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社会福利。所以,户口俨然成了招聘方的金字招牌。2011年北京20多万名应届毕业生中,外地生源的留京名额仅为6000个,比上一年锐减2/3,本科生留京几无可能。而大部分人一旦错过应届留京,就不再有机会。
赵舟是这3个年轻人里唯一拿到户口的,他毕业时曾有机会去广州工作,那里薪酬更高而且离家近,因为北京户口的诱惑才留了下来。小叶申请了工作居住证,他比较乐观:“工作居住证的作用,除了孩子不能在北京参加高考,其他都和户口相同。高考这种事情,谁知道20年后会怎样,我相信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
房子!房子!
对新移民来说,有一个安身之处是最基本最朴素的愿望,但在“居不易”的大城市,大部分年轻人在高房价前坐立难安。许彬刚刚在北京北五环买了房子,这里的房价已经涨到了每平方米4万元。尽管在同龄人当中,许彬夫妇的收入并不算低,但每个月2.5万元的还贷,还是让这个刚刚起步的小家庭捉襟见肘。许彬说:“首付是双方父母凑的,但我们的压力还是非常大,估计几年内都要借债度日。”
一个证券行业工作的名牌大学研究生曾对廉思说:“月薪1万,节余8000,但什么时候在北京买得起一个厕所?对农村来的孩子来说,首付就是天文数字。我父母没有给我买房,我不能再对子女不负责任。”而另一个青年的心理已经扭曲:“父母没有给我多一套房,那现在对我最大的贡献就是去死。”
赵舟和小叶都没有买房。赵舟说:“我定居北京的意愿有六成吧,觉得自己没有在北京扎根,一个具体的表现和原因,就是没房子,觉得自己是漂着的。”小叶说:“其实我对买房不是很有热情,但是爸妈很着急,而且他们认为有了房子才有妹子(女朋友)。如果在买房过程中非常不愉快,我会考虑换个城市。”
换个城市、出国,这是青年白领屡屡提及的词语。《报告》调查显示,未来打算留在当地的白领占40.9%,认为自己已是当地人的仅有10.7%。
房子不仅是身体的住处,还关乎心理的归属感。廉思课题组在调查中发现,由于当前租房市场不规范,许多青年人在租房居住过程中面临着“租金上涨随意”、“恶意扣除押金”以及“安全隐患突出”等问题,其中很多人都曾有“被临时通知腾退住房,另寻住所”的经历。“这些情况令青年将租房与‘居无定所’相联系,房子成为安全感的重要来源。”廉思说。
一个IT界的青年白领在廉思组织的座谈上说:“住房是锚,住房在哪儿,生活工作的一切就都定在哪里。”廉思说,很多青年感到“住房资源”正逐渐代替“职业”,成为社会分化的重要因素,因为房子像病毒一样蔓延到他们的生活方式、子女升学、身体健康等各方面,一旦在“住房资源”上处于弱势,就走上了恶性循环的贫困之路。
有家的感觉,理想也在兜里
廉思课题组在研究青年白领群体时,特别关注他们与城市的融入度。的确,白领对自己奉献了青春的城市是很有感情的。许彬在北京11年,每次出差回来都有回家的感觉。“所有朋友以及现在的生活圈子都在北京。每次去外地,都会有意无意地和北京比一比。”许彬说,“但也不能说完全融入北京,因为回到安徽的家,那种乡情又特别舒服,这在北京体会不到。”
赵舟在北京生活了7个年头,对在哪里可以吃到什么、玩到什么,可能比老家还要熟悉。不久前在重庆出差,赵舟在公交电视上看到北京地铁规划的新闻:“当时就觉得这在说我家,因为这是我每天的生活。平常不觉得,一旦离开北京发现很眷恋。现在过年回家,会时不时看看北京台在播什么,以前我可从来不看。”
《报告》发现,与农民工相比,白领的朋友和同事圈中,本地人的比例都更高,“这意味着他们与城市的融入度更高”。不过,如果看绝对数量,他们还是更多与和自己一样的“外地人”在一起。许彬虽然没把自己当外人,但朋友基本都是外地人;赵舟觉得自己和背景相似的人更有共鸣,但以地域来区分不科学,还是要看人。
“白领的人际圈多为同事和朋友;而目前城市、特别是特大城市中,从事白领工作的年轻人以流动人口为主体。这种看似低融入度的社会交往,并不妨碍白领的城市认同,因为他们关注的是城市文化、发展机会与发展潜力等理性因素。”廉思说,“但这种‘高城市认同、低市民交往’的特点有较大隐患,本地人与外地人之间过度分野,双方少了人情味的沟通,多了火药味的竞争,无法编织共同的社会网络。”
和年轻的白领们聊天,问他们“快乐吗”,他们的眼神通常是明亮的。
许彬当年辞职去念MBA,就是为了圆自己的创业梦和高管梦。毕业时原本可以去薪酬更好的公司,但为了理想,许彬接手了这个从开业起就连年亏损的滑雪场。现在滑雪场在他手上已经盈亏平衡。虽然工作忙碌,但他已经开始做下半年的阅读计划,他对历史颇感兴趣。
小叶刚来北京的时候,每到周末,他就在租的房子里做饭,还时不时请在北京实习的学弟学妹们到家中做客,一起玩“桌游”。“工资虽然不多,日子也是快乐的。”小叶说,“生活还是看个人态度。每天我都能看到笑脸、哭脸、没表情的脸,这些不同的脸一定不是北京带给他们的压力不同,而是他们的心态不同。住在这样的城市里,要活得快乐,靠的不仅仅是付出和收获,更重要的是一种内心的‘修行’。”
赵舟为了省钱和方便,在学校里租了房子,他笑称最近最快乐的事就是吃了一顿海底捞。赵舟说:“我对生活很满足,但是不满意。满意是一种理想化的追求,人没有理想就是僵尸了好吧!”他的日常生活很简单,节约下来的钱,他有两个规划,一是买房,二是出国读书,物质和精神,一个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