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过的椅子

    他喜欢她，大家都看出来了。自第一次在咖啡馆见到她，他来的次数就明显多了起来。如果她坐在吧台前，他便也坐在那儿，点一杯价格较高的巴西咖啡，装作随意地与服务员聊天儿，眼角的余光却小太阳般灼她。如果她坐在里间，他也会选择相邻的座位，偶尔，她抬起头冲他笑一下，他便像受了鼓励似的，说一句“你好”。

    她在备考雅思，厚厚的复习资料摊在桌上，时时刻刻戴着耳机。

    她不在的时候，他坐在吧台混时间，每次门响都扭头看。有人打趣，说人家考雅思要出国了，你还有什么想头？他嘿嘿笑道，我就看看。

    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心话，只是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温和与礼貌，让他没有机会。没有机会却又喜欢，当然只能“看看也好”。

    一对暗生情愫的男女，于咖啡馆来说，是顶适合不过的风景。普普通通的桌椅，因了她时常坐在那儿，而他的目光总是粘在上面，即使她不在场的时候——那桌椅，也带着一股年轻的青草香味。

    至少有三个月，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行星与卫星，或许中间有过微妙的变化，但相较于距离本身的遥远，皆可忽略不计。

    那一天，她如往常一样坐在那儿，复习资料却迟迟没有打开，下午的光阴像她耳塞中的音乐，不动声色地流到了夜晚。他来了，如往常一样将眼角的余光定格在她的脸上，她抬起头，正撞到他迎上去的微笑。

    “你好。”他说。

    “过来坐。”她拉开身边的木椅。

    他来不及欣喜若狂，便已经呆若木鸡地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她说得多，他听得多，保持着男女聊天儿最为和谐的姿态。对他与她多少有些了解的客人，进来看到这幅光景，忍不住挤眉弄眼地去服务员那儿打探究竟发生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大家习惯了他们隔着距离，奋勇地彼此温暖时，两条轨道忽然纠缠在一起，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们聊到晚上12点才走，两人一起出门，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至少有一周时间，她没来，他来，看到她不在，等不及一杯咖啡喝完，就匆匆离开了。有人问那天发生了什么，他说什么也没有，有人问她为什么不来了，他说不知道，有人问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他说没有号码。

    她再出现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走过去，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她冲他礼貌地一笑，便低头看书，好像对面没有坐着他。

    她毫无痕迹地回到过去，他却被那一夜突如其来而又短暂的喜悦抛在了对岸。她一如既往的礼貌与冷淡，总是冒犯他，令他坐立不安，令他蒙羞。

    他们坐过的椅子上，再也没有了青草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