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哈尔施塔特,我们再次辗转萨尔茨堡,搭乘巴士进入德国。
贝希特斯加登是位于德国巴伐利亚州的一个边境小镇,与奥地利接壤,属于德国阿尔卑斯地区。这里高峰环绕,湖泊众多,森林蓊郁,自然景色壮丽迷人;虽然与奥地利山水相连,但建筑风格已然显得更加规整大气。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希特勒著名的“鹰巢”便修筑于此,吞并奥地利的协议在这里签署,闪击波兰和法国的计划也在这里作出,这里见证了第三帝国的兴衰荣辱。而二战的炮火早已烟消云散,只剩得湖光山色、游人如织。
德国是欧洲第一人口大国,也是政治与经济上的主要大国,虽然国土面积只相当于中国的约1/30。这个国家却深刻影响了整个欧洲乃至世界的历史进程与现实格局,关于德国和德国人的种种传说与刻板印象更是不计其数。亲身踏上这片土地,我计划以多种交通方式由南向北、再自西向东穿越德国的主要城市,去发现而非验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国度。
在碧波潋滟的国王湖畔盘桓两日后,友人在贝希特斯加登小镇以德国传统香肠和黑啤为我饯行,从此之后我将开始独自一人穿越欧亚大陆的旅程。探索陌生的土地与邂逅不同的人生带给我乐趣与思考。旅行就像生活,你知道大致的方向,但具体路径的不确定性与意外的发生将让旅途充满挑战与惊喜,这也是生活的魅力。
送走友人,我开始寻找小镇的高速公路出口,按照计划,我将尝试搭顺风车去往150公里外的巴伐利亚州首府慕尼黑。“搭顺风车旅行”(hitchhiking)诞生于二战后的欧洲,流行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欧美,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甚至赋予了搭车文化自由主义的色彩,但由于种种原因,搭车近年来已日渐式微,然而在不同国家情况也不尽相同,中国的搭车旅行风潮主要受到纪录片《搭车去柏林》的影响,直到最近几年才兴起,还处于发展阶段。推动搭车旅行兴起的原因不外乎以学生为主的低收入群体的旅行需求,并掺杂着感受温暖、结交朋友、体验文化等多种因素。反对搭车旅行的理由则主要在于安全无法保障、搭车者的自私与猎奇心理等。
在我看来,搭车只是众多旅行方式中的一种,合理使用,对于搭车者及司机本身都是双赢。我的匈牙利同学曾经针对欧洲的搭车情况作过调研,他发现,愿意捎带旅行者的司机大部分都表示帮助有需要的人能让自己感到快乐,而旅行者则获得了便利,尤其是在一些公共交通不便的地点;而在社会层面上,搭车以及后来发展出的“有计划的搭车”——“拼车”也能够有效降低汽车空载率,从而提高能源使用效率。当然,搭车者应当具备起码的礼貌与尊重,并对自身的安全负责。
说来有趣,当我在旅行开始前,和不同国家的搭车客们交流时,几乎所有人都指出德国是一个极易搭车的国家,甚至是当一些旅行者在其他国家苦苦拦车无果时,最终捎上他们的也会是德国游客的车。而当我询问德国朋友时,几乎所有人都指出搭车在德国并不流行,拼车才是,甚至有专门的拼车网站。相较于搭车的不确定性,更有组织且分摊油费(因此拼车者与车主在经济与心理上处于对等位置)的拼车更符合严谨有条理的德国人形象;搭车似乎更适合浪漫闲散的法国人(当然,法国公共交通也更加昂贵)。
百闻不如一试,仗着之前在希腊小岛上的搭车经历,我决心在希腊的债权国也体验一把。由于搭车的不确定性和旅行时间限制,我事先查好了去往慕尼黑的末班火车时刻,以备万一,这样,我还剩下3个小时的搭车等待时间。
贝希特斯加登虽然不大,但我还是几经周折才终于确认了去往慕尼黑的高速公路入口。根据前人经验,我在事先备好的纸板上用马克笔写下德语的“慕尼黑”,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竖起了大拇指。不出1分钟,一辆车在我跟前停下,我内心一阵激动,看来关于德国搭车容易的传闻不假。快步上前,然而下车的老爷爷只是买点东西,也并不去慕尼黑。出师不利,但并未影响我的信心,因为不少车辆在经过我时都会减速仔细查看我纸板上的文字。果然,又过了不到5分钟,公路对面一辆车竟然掉了一个头开到我面前停下,满脸微笑的女车主冲我挥挥手,上车!虽然有预料并作好准备,但这次搭车之顺利还是让我喜出望外。
女车主叫丽萨,法兰克福人,在贝希特斯加登工作,这次正好周末回家,看到我在路边就毫不犹豫地决定把我捎上。丽萨为教会的慈善组织工作,非常健谈且富有见地,我们天南海北地聊天,从旅行到巴伐利亚,到德国文化再到“三观”。时至今日,我甚至已记不起丽萨的模样,但陌路相逢一见如故的温暖仍历历在目,让人激动。关于旅行和生活,丽萨说,“没有风险,也就没有乐趣”(no risk, no fun)。关于搭车,丽萨则表示,她自己也曾经有过需要搭车的时候,因此她愿意回报,更重要的是,帮助他人让她快乐并且能够消解长途驱车的无聊。我还在回味怎样的社会信任才能够让人安心行善时,我们的车已到达目的地。
挥别丽萨,回头一望,大名鼎鼎的慕尼黑安联球场赫然在目。旅行真的开始了,我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