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肿瘤医院遗传室近来陷入了舆论漩涡,因为其在北大未名BBS和北师大论坛“蛋蛋网”上,分别发帖招募“未发生过性行为”的女大学生,采集其静脉血,用于医学研究。这个“未发生过性行为”的充满了想象空间的条件,激起了大众围观的亢奋,媒体也立刻用“处女大学生供血做研究”等标签进一步刺激公众八卦欲,使医院和医学研究者陷入一场让他们哭笑不得的娱乐口水中。
医院在引发争议后删除了招聘网帖,解释说是“志愿者已招满”,可能是不堪舆论压力和大众争议。这是很多专业问题遭遇大众狂欢后专业机构的无奈选择,他们缺乏应对大众误读和围观的强大心理,跟大众讲科学和专业知识,大众听不懂也不愿意听,娱乐化的误读还是会铺天盖地。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越解释越触碰着大众的兴奋点。惹不起舆论,只有沉默和躲避,在缺乏尊重科学和敬畏专业的泛娱乐化氛围中,这样的事件很难变成一次向大众普及专业知识、提升公众科学素养的机会,而沦为一场大众狂欢。
对专业性非常强的领域和自己不理解的事物,人们应该有一种敬畏,意识到自己知识的有限和专业的匮乏,耐心去听专家的解释。社会有分工,知识有专业,专业是小众的,而讨论是大众的,当一些科学问题或专业话题成为公共话题时,比如医患冲突、医学研究、食品安全等被媒体报道后,就会面临着专业性与公共性的冲突。专业不是神秘和不可评论的,对专业话题公众当然可以插嘴,但在这种“公共表达”的过程中应该尊重专家和专业的权威,应该尊重专家在这个领域中的话语权,克制那种自以为是的轻狂。
可我们很多人还没有养成敬畏专业的习惯,对自己不懂和无法理解的事物,缺乏一种“不懂就虚心聆听专业解释”的公民素养,而是习惯于用一知半解、不懂装懂或自以为是的想当然去粗暴地攻击科学、粗俗地调侃专业,在贬低专业和科学中完成一次“消解权威”的想像。这种无知无畏,也是民粹情绪的一种表现形式。挟大众暴力以令正义的民粹主义,不仅反智、反精英、反权威,更反科学和反专业,专家就是民粹主义者的敌人,民粹主义者要把对专业问题的判断权从掌握着专业知识的专家那里夺过来。
这种反专业反科学的情绪也表现在大众对“专家”的无情调侃中,“专家”在当下社会已经成为贬义词,成为骂人的话。专家被贬低,一方面与某些专家经常曝出一些反常识的雷人雷语有关,连累所有专家。可勿庸讳言,这种反专家的社会情绪,也与大众和社会反智、反精英、反专业的轻狂一脉相承同构同源,缺乏对专业的敬畏感,不把专业当回事,在道德上将大众和民意的权威置于专业知识之上,越无知越狂妄越不学无术越容易成为“舆论领袖”,自然就瞧不起掌握着专业知识的专家了。哪个专家胡说八道了,可以批评他,但不能形成一种全面地反专业反科学的民粹情绪,将专家驱逐出科学的殿堂和专业的领域而由无知者去主宰。
毫不客气地说,在社会养成的这种对专业缺乏敬畏的习惯中,媒体在专业面前的傲慢,要承担很大的责任。如今很多媒体都在谈新闻专业主义,它有两个内涵,一是对自己不熟悉和不掌握的专业领域,要保持谦逊,尊重专家的判断;一是采写新闻报道的过程需要专业,要把真实和客观放在第一位。可不少掌握着话语权的媒体人缺乏对专业的尊重,通过不专业的报道方式和反科学的描述,将误解传播给了大众。比如,“茶水发炎”事件就曾让媒体被医学界狠狠地鄙视过。某媒体记者拿着茶水冒充尿液去医院检验,结果检出“发炎”,以此证明医生和医院的不负责任,这显然就是在专业上无知的表现。还有媒体记者拿着食品企业的冰块去检测,发现冰块很脏,然后报道说“某某企业冰块不如马桶水”,这也招到了来自专业的批评,因为媒体不具备检测的资质和条件,取样和检测过程很容易发生污染。这些不专业的报道,既对相关企业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也向大众传播了谬误。
曾有传言称某医院的保温箱烤死了婴儿,缺乏专业知识的大众很容易将医院的保温箱想像成自家的“烤箱”或“微波炉”,从而想像出“烤死”,可媒体怎么能顺着这种无知的想像去报道呢?还有报道说一家医院的护士在ICU病房中扇心脏病术后的女童耳光,看到视频后大众很容易有这种误解(其实从专业角度来看那是麻醉后的唤醒动作),可媒体难道不应该采访医学专业人士再作判断吗?
调查显示中国公众的科学素养普遍偏低,越低越应该尊重科学和专业,否则只会形成一种恶性循环:越无知越反专业,科学素养越来越低,对科学的批评越狂妄。媒体在提升公众科学素养方面应起引导作用,而不能去迎合那种嘲弄和消解专业的娱乐化暴力和粗痞大众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