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近出版的《民国的忧伤》(东方出版社出版)中,祝勇说:“从晚清到民初,我试图通过自己的写作证明‘光明之子’心中的理想国在晚清以来中国历史中的贯穿性意义。”
《民国的忧伤》中,众多历史人物驰骋其中,穿插交织成一幅民国传奇人物志:精于算计、起于革新止于复辟,终于难逃宿命的袁世凯;海内外交游广泛因袁世凯而为总理又因其而仓惶出走的唐绍仪;才华横溢,却对现实世界的黑暗严重估计不足的宋教仁;以文字之力推动中国历史进程的梁启超;在虚妄绝望中默默抄着古碑的“老青年”周树人;从“好人政治”到推进制度变革的胡适;始终以“革命者”自居的蒋介石……
在本书的开头作者即写道:“唐绍仪决定出走。作出这个决定之后,唐绍仪没有犹豫。他干净利索地换上便装,没有通知任何人,只带两三个随从,走出麻线胡同3号的宅院。胡同彷佛麻线,把他的心紧紧缠住。他的心里很闷,想摆脱那些麻线的纠缠……”历史学者对这样的叙事显然是不能苟同的,但作者以如此笔法,明显是想用文学笔触还原真实厚重的历史人物。
如,该书在讲述推动内阁制第一人宋教仁的时候这样说:宋教仁在被刺几日前,谭人凤、陈其美以及《民立报》的记者徐血儿都曾提醒其有关暗杀的消息,但是宋教仁不以为意,他认为这是谣言:“光天化日之政治竞争,岂容由此卑鄙残忍之手段?”他还说:“吾此行统一全局,调和南北,正正堂堂,何足畏惧?国家之事虽有危害,仍当并力赴之。”尤其在其被刺将亡之时,他极为痛苦,告知于右任三事:“一是,所有在南京、北京及东京寄存之书籍,悉捐入南京图书馆;二是,我本寒家,老母尚在,如我死后,请克强与公及诸古人为我照料;三是,我为调和南北事费劲心力,造谣者及一班人民不知原委,每多误解,我受痛苦也是应当,死亦何悔?” 这样临终遗言,让人潸然泪下。这样惨淡的心态,更让人感慨不已!故后人赞其赤子之心。然祝勇把他放在大环境中考量,他不仅过于天真、纯真——身处于大变革之浊世中,不知世界之黑暗、社会之险恶,竟如此盲目乐观,不但对自己毫不负责任,对其理想与事业亦是不负责任的。
哲学家尼布尔曾把宋教仁这类人称为“光明之子”。他认为,是这样的人创造了世界,然而他们却不能清醒地理解和应对黑暗,对于人性的弱点、社会的黑暗认识尤为不足。在他眼里“光明之子”如宋教仁者,不仅要敢于斗争,更要善于斗争。
祝勇在该书也写出了这位“光明之子”的局限。他说:“人的现代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与制度的现代化未必同步。宋教仁低估了他所面对的现实,没有必要的对策,也不懂‘韧的战斗’。一粒子弹,只要一粒子弹,就可以打垮他的全部理想。”同样,在第一章《迷宫》中,作者在写唐绍仪出走后,亦不无感慨地说:“他的出走在政治版图上形成的缺口,在他身后迅速地合拢了。蜂拥而至的政客,挡住了唐绍仪瘦小的身躯,在崇尚实力(暴力)的民国,心存宪政梦想的他再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这样的思想火花可以作为本书的注脚,足以看到作者行文之中的精神。让人难免去思索:民国传奇中的一个个鲜活个体到底“失”在何处?那些唯知争权的政客到底为何在历史舞台上粉墨登场?
作者以文学的手法、思想性的表述,回顾波澜壮阔、云波诡谲的民国传奇。甚至,作者面对一个个被误读的历史人物、充满理想的高贵人物,在行文中或多或少地都会把个人理想、内心愿景投射到他们身上。或许,这种强烈的个人倾向在一定程度上修饰了他对于历史的陈述。即使如此,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历史写作的探索呢?
民国迷局的探究远未抵达终点。所以他在该书的最后一章,用《传奇未完》作为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