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敦实的文贤伦是海军某试验船大队靶标队四级军士长,13年前,他新兵一下连就被分到炊事班。做了3年饭后,他一门心思要调去全大队最危险的靶标队,为的就是“争一口气”。
10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在炊事班“畏首畏尾”的“窝囊兵”,如今被战友评价为敢于“豁出命”、“不怕死”完成任务的“硬汉子”。在刮着八九级寒风、浪高四五米的恶劣海况下,他也能矫健地穿梭于冰海上颠簸的两船间。
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蜕变?
答案就在这靶标队。在渤海湾的某国家海上靶场,靶标队圆满完成导弹等近百种型号的武器试验供靶布靶任务,创造了上万次供靶成功率100%的纪录。
10月16日10时30分,已参与执行供靶布靶任务千余次的四级军士长林强,正在靶船上做出海前的准备,身着橘红色救生衣的他笑着跟中国青年报记者挥挥手,这一天,记者将全程跟随靶标队出海执行任务。
今天的任务是靶船适航性检测。这是一艘新建的双浮筒靶,密密麻麻的靶网悬于靶柱之间,在靶船中央树立着一座雷达反射体,起到模拟敌舰的作用。靶船通常分为双浮筒靶和由退役舰船充当的实体靶两类。
拖船是靶标队执行供靶任务的亲密伙伴,每次都得由它将靶船牵引至任务海域。出港时,拖船旁拖着靶船,肩并肩地离开码头。当风浪增大时,就得由旁拖改为尾拖。11时,记者看到,几点橘红色的身影跳跃在两船间,那是靶标队在登上靶船作业。改为尾拖的靶船落在拖船身后200多米处,在主拖缆的牵引下,亦步亦趋地跟着拖船。
12时许,靶船到达任务海域。
“换拖部署!”随着一连串急促的铃声,官兵们立即收拽拖缆,靶船由尾拖转换成旁拖。
“布靶部署,人员按部署就位!”随着一声令下,靶标队再次从拖船“跳帮”到靶船上,检查靶载试验设备并开机,就绪后再“跳帮”回拖船,并随即陆续将锚、锚漂缆、锚漂投放至水中。
“我船布靶完毕!”
“跳帮”,即从一条船跳到另一条船。驾驶室的记录板上写着当日海情为“微风小涌”,在海情复杂的渤海海域,海况如此风平浪静难能可贵。于是,记者看到,先跳帮的汤留柱中士显得轻松自如,可当紧跟着的林强要跳时,两船又在撞击中骤然分开,多变的情况让记者也为他们捏一把汗。
实际上,靶标队在任务中经常遇到的恶劣海况,变化比这更为莫测,那时跳帮往往意味着生命危险。
“跳帮”——惊涛骇浪间的那惊险一跃时,官兵们身上无法系带安全绳。因为一旦跳帮失利,被安全绳系住的官兵们在两船瞬间碰撞时,将面临“粉身碎骨”的危险。即使没被撞到而是跌入海中,也有更致命的危险:“就怕人绞进螺旋桨,那儿隔跳帮点就三五米远。”中士张天天说。
“跳帮的规律不好琢磨,安全防范主要靠经验。别看我跳了14年没掉下海过,但有时还是掌握不好。”林强说。虽然近些年来中国海军装备更新换代之快让世人瞩目,但在这风险系数极高的跳帮上,高科技还派不上用场,靶标队依靠的还是一代代靶标人传承下来的战斗意志。
记者看到薛明明上士的膝盖仍留有上个月跳帮时跌倒留下的旧伤。9月,他和战友执行任务时碰上七八级大风,波峰浪谷间,靠帮的两船间的落差得有三四米。收靶时已是晚七八时,黑夜里,薛明明的视线受阻,跳帮回拖船时摔在了系缆柱上,腿骨疼了一周多。
冬天时,危险系数更是会飙升。有一回,当战士于晟胤双脚刚刚落在结满厚厚一层海冰的甲板时,靶船猛然一倾,他摔倒在地。就在他快要滑出甲板跌落冰海的刹那间,庄国光上士飞身扑过去,将他死死拽住。危机化险为夷,浑身已被海水浇透的两人相视而笑。
靶标队遇到的危险还不只是跳帮。风浪中,连接靶船的钢缆容易崩断。战士常振东就曾在放缆时,被突然断裂回缩的缆绳抽中腹部,他当即趴倒在甲板上,剧痛让他几近休克。
“平时布靶后,当我们再次跳帮返回拖船,拖船疾速驶离危险区域,回头遥望远方天际的亮光,那是又一枚导弹呼啸着直扑靶船……”林强说。
即使试验成功,靶标队的工作也还远没结束,他们还得检验靶船。这时,第三重危险在等待着他们:被攻击后结构受损的靶船,处处隐藏杀机。带着安全帽的战士们,得防着头上摇摇欲坠的反射体掉落,还得小心脚下踩空、从中空松动的板块间跌入海水。“有战友在检靶时曾掉进海里,住了一周多院才缓过来。”汤留柱说。
即使检靶顺利,警报仍没解除。在狂风中,战士们还得在晃动厉害的靶船爬上七八米高的靶杆进行高空作业:修补导弹打穿的靶网,以备下一轮打靶。
14时许,收靶。这时,靶标队遇到了情况:靶船上的龙须缆太短,以至于不能把龙须缆收回拖船与拖缆分离。他们得到靶船上回收,这就意味着得多跳一回帮。由于龙须缆连着主拖缆,非常沉,9名战士喊着号子才吃力地将其收上靶船。
风雨中,靶标队的硬汉子们吃尽了苦头。新兵下连前,庄国光对靶标队的印象就是“总感觉他们比较脏”,可没想到这样又脏又累的活,他一干就是12年。记者看到,收放完缆绳后,官兵们的手套和衣袖都已被油污染得灰里透黑——钢缆上有油,钢缆越新,油越多,“这油污用多少洗衣粉都洗不掉”。靶标队10多个人,得把200米长、足有700公斤的的钢缆,从码头拽到拖船后甲板。150公斤的锚,每次执行任务时都得由3个人抬上船。重活儿干多了,腰肌劳损成了靶标队的职业病。
靶标队在拖船上并没有床位可睡。汤留柱说,他们只得在后大仓打地铺,贴近船底的仓室又潮湿噪声又大。当后大仓、走廊过道都躺满人时,有战士只能在后甲板上露天过夜。靶标队在暴风雨天不能穿雨衣,在冬天不能戴帽子,因为这都会影响作业,以至于有战士耳朵长了冻疮。零下二十几摄氏度里,被海浪从头浇到脚的官兵们,回拖船后也没干衣服可换。
可条件再艰苦,也磨灭不了靶标队高涨的战斗意志。由于人员少所属装备多,靶标队人均一年保养一艘靶船。这保养可不是轻松活:光一艘船的除锈,就得十来个人忙乎一个多月。
17时,执行完任务的靶标队回港,在海上晃荡了半天的记者上岸后觉得,脚底不晃了真好。可这样的生活靶标队过了一年又一年,今年年底就上士服役期满的庄国光跟记者说,他铁定心要继续留在靶标队,“至少再干4年”。
冯宝坤 冯林 本报记者 郑宇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