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屑我的同学

    我大学一同班同学，年龄最小，脑筋最灵，毕业后赴美深造，后奔投行，又被派往东京操盘。另有同学在日本见到他，被侃了一晚上，说掌握了一利器，能造福全球经济。但为何以及如何造福，楞就没听懂，全是数学模型——虽是同学，同拜老师，差别就是天壤，不服不行。

    后来我们知道了，我们这个脑筋最灵的同学，是2008年全球金融风暴的祸首之一。

    全球金融风暴起自美国次贷危机，一般描述是：1990年代以来美联储不断降低利息，大量资金推高房价，使得美国众多银行对于房地产市场的预期过于乐观，放款条件不断放松，以至于没有信用记录，或信用记录很差的居民也可以申请房贷。显然，这事不靠谱，穷人是扛不住风吹草动的，极易停止还贷，从而扯断资金链条。但银行为何还敢放贷给他们？因为有手段，有利器，MBS、CDO、CDS——就是我那脑筋最灵的同学创造的，而我们其他同学，以及全球绝大多数人都搞不懂的金融衍生品。

    当这个金钱游戏玩砸了，泡沫破掉了，就鸡飞狗跳了。通用汽车便是其一。

    2009年6月1日11：55，上任没俩月的奥巴马总统在白宫召开新闻发布会，他展示了自己著名的双重排比句式：“很多专家说，快速的、外科手术式的破产重组是不可能的，他们错了；很多汽车业界人士说，破产重组将让汽车销量跳水，造成消费者信心的崩溃，他们也错了。”言毕，奥巴马扬长而去，不给记者骚扰的机会。

    奥巴马一定痛恨我那脑筋最灵的同学，但烂摊子还得收拾。当时，美国政府拿出300亿美元的救助贷款，加拿大政府也掏出94亿美元。此前，小布什政府已经给了194亿美元——这些，当是那美国财长保尔森，从众议院议长佩洛西那里跪来的7000亿美元经济刺激计划的一部分。

    在为破产重组而建立的新通用汽车里，美国财政部占股60.8%，加拿大政府及安大略省政府占股11.7%，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UAW）占股17.5%。按照中国的说法，国进民退，通用汽车变成了国有控股公司。

    随着美国经济回暖，通用汽车缓过劲来，2010年重回股市。之后，美国财政部开始出售政府持股。到今年12月9日，官股全部退出。奥巴马兴奋之极：“在不到5年之后的今天，三大汽车厂商都强大得足以自立，在近10年来首次实现盈利，整个汽车行业增加了37.2万个就业机会……通用汽车已经偿还了我的政府利用纳税人资金，投入救援计划的每一块钱，以及前任政府投入的巨额资金。”

    就业机会、纳税人资金……奥巴马何以如此唠叨？实因为，在美国，动用政府资金，即纳税人的钱，必被千夫所指，万眼死瞪，奥巴马安能不背后发冷？谢天谢地，好歹国退民进了。

    实际上，在救助汽车行业项目中，美国政府亏掉了100多亿美元。但如果不出手，任汽车厂商倒下，政府要出更多的血——将要承受总计1053亿美元的公共福利支出，及个人和社会保险税收损失。

    在香港，政府动钱也是大事。1998年8月，以索罗斯量子基金为首的投机大鳄直扑香港。8月14日，港府入市应战，几天内共动用1637亿元港币，相当于香港外汇储备的13%，将股指推高1200点，将8月和9月的期指差价成功阻止在600点。

    在入市之前，港府已做出安排，待局势稳定，公布政府所持有的股份数量，并在外汇基金下成立一个公司来管理股票，有序退出官股。

    做得不错了吧？但当时的香港财政司长官曾荫权还是备受委屈，逼得他在8月30日公开了一封写给在加拿大弟弟的信：今次政府在股票和期指市场有所行动，是迫不得已的决定。但我和我的同事，却因这项政策决定被判上了破坏自由经济的罪名……试问一句，如果这个市场受人操控，这是我们所愿意见的自由经济吗？

    我的大部分大学同学都在国家各种机构工作，有些已做到相当职位。我曾问他们2008年底一大笔资金使用的细节，投了哪些项目？哪些退出了？损益如何？他们都笑嘻嘻，王顾左右。为此，我对这些同学不屑——不管是那在日本脑筋最灵的，还是在北京当官的，老师都白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