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长在一个军人家庭,父亲是空军飞行员,母亲是军医。自小在部队大院儿长大的孩子,可能都会经历一种相似的生活方式——跟随父母从一座城市搬到另一座城市,在不断搬家和转学中度过童年。经常搬家的直接后果是,我没有相伴成长的小伙伴,也彻底失去了拥有一段“青梅竹马”的机会。
我出生在母亲工作的那个医院。和母亲同病房的另一个孕妇杜阿姨是我们家邻居,她的丈夫和我的父亲是飞行大队的战友,关系很不错。在医院待产时,两家人开玩笑说,如果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将来就做亲家。事情果然如他们所愿,杜阿姨生了个大胖小子,而我母亲预产期已经过了好几天却还迟迟没有动静,她一着急,就按照偏方喝了些什么,我就呱呱坠地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听我母亲说的。她还告诉我,因为住得近,再加上两家大人有意无意地撮合,我和杜阿姨家的东东像亲兄妹一样形影不离地长大。我小时候胃口极好,是个从五六个月起就每天喝三斤牛奶的小胖丫头,两三岁时就经常自己跑去东东家敲门蹭饭。东东很照顾我,家里的零食都当宝贝一样藏起来,自己不舍得吃,总说要留给妹妹。
4岁那年,父亲所在的飞行大队要转场到张家口,东东一家则搬去了南方。离别那天,杜阿姨比我和东东哭得还要伤心,泪眼婆娑地叮嘱我母亲一定要保持联系。我被杜阿姨紧紧抱着转不了身,只好斜着眼睛用目光寻找东东。他独自站在一堆打包好的行李中间,脸上满是忧伤。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心都要碎了。
那个年代没有互联网,也没有手机,联络起来可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两家大人书信往来,信里隔三差五就会夹带着我和东东的近照。两个孩子就这样隔着万水千山,在照片里各自成长。
当杜阿姨还在憧憬着那个美好约定的时候,5岁的我已经“移情别恋”了。我很快适应了在张家口的新生活。部队大院里年龄相仿的孩子众多,我尤其喜欢比我小1岁的男孩元宝,他是我的小跟班,什么都听我的。我心中暗想,如果长大后和元宝结婚,我想要什么就指挥他去做好了,真是件幸福的事。
几岁的孩子并不懂得爱情,只是出于本能,渴望一种有人相伴的感觉,对我们这些没有兄弟姐妹的孩子来说更是这样。当我开始认真考虑和元宝“青梅竹马”的时候,我又要搬回北京了,而元宝也成了一段随风而逝的浅浅记忆。
京郊延庆在我小的时候是一片真正的世外桃源,星斗满天、云淡风轻。我在大山里摘酸枣、折桃花、捉蝈蝈,玩得不亦乐乎。每个盛夏,山丹丹花把大山染成了一望无际的红,徐晓鲁就会捧着一大把火红的花送给我。徐晓鲁就住在我家楼上,他妈妈是我就读的那所部队小学的班主任,他爸爸则照例是我父亲的战友,一个高大帅气的飞行员。我搬到新家的第一天就认识了徐晓鲁,那天父母忙着收拾东西,让我自己去院子里玩,回家的时候我走错了楼层,直接进了徐晓鲁家。
那些日子,我和徐晓鲁一起逃学,手拉手走遍了延庆的山涧溪畔。我总是满怀幸福地想:嗯,和徐晓鲁一起生活也不错。
但是后来,我又搬家了。
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这些往事,总会有种伤感。不断丧失的童年和“青梅竹马”这个词一起,成了我心中隐隐的痛。
张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