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5日在北京召开的全球移动互联网大会上,来了一位日本姑娘。她长得白白净净,乌黑的头发随性地拢成一束,端坐在演讲台上。过一会儿,日本大阪大学教授石黑浩过来跟她打招呼:“你感觉怎么样?”
姑娘眨了眨眼睛,抿嘴微笑,扭过头看着教授,一切都自然极了。直到她开口说话,才显露出了最大的不自然——她,或许应该说是它,用机器语音一字一顿地说,“我……感……觉……不……错……”
原来,眼前这个肌肤似雪的妙龄姑娘,是专攻智能机器人研究的石黑浩带来的仿真机器人。
“今天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未来,一个会拥有漂亮姑娘的未来。”带着灰黑色眼镜的石黑浩笑眯眯地说。他还戴着手套抚摸仿真机器人的下巴:“如果我去触摸它,它也会害羞。我们这台仿真机器人正在适应机器,把机器的身体视作自己真的身体一样。”
石黑浩带来的这个仿真机器人,从外观上看足以以假乱真:它的皮肤摸起来像真人的皮肤那样有质感,一颦一笑都不输西施,坐在角落里,它时而低头深思,时而环顾四周,没有一刻像机器那样呆若木鸡。
石黑浩颇为得意地说,这是研究人类神经行为的结果,我们人类不会有一刻完全静止,所以这个装着安卓系统的仿真机器人也停不住,它的系统会指导它,模仿人类“下意识地移动”。
那么,要这么一个以假乱真的仿真机器人做什么呢?“这次你们见到的是真的我,是我亲自来开会。”留着齐肩长发的石黑浩挠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可是三个月前,我非常忙,有人邀请我做讲座,我就把机器人寄过去。”
那时,他寄去了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仿真机器人。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石黑浩通过互联网和代表自己的机器人相连,远程控制着它的一举一动。他对着麦克风说话,机器人的嘴巴就说出一样的话;他打着手势回答学生的问题,机器人也一丝不差地摆动着手臂。
演讲结束后,不太注意盯着台上嘉宾的学生甚至没发觉那是个“机器人替身”。石黑浩发现,多亏机器人代劳,他一下子省去了好几个小时奔波在路上的时间。
这并不是石黑浩第一次成功。2012年,他为日本著名落语家桂米朝量身定制了仿真机器人。年近90岁的桂米朝表演了一辈子落语,类似于中国的单口相声,可如今他年老多病,头发也白了,说话也不如往日洪亮,只能坐在轮椅里出来接受采访。
石黑浩却赋予他一种重生的可能。在落语机器人的发布会上,年迈的桂米朝眯着长满皱纹的眼睛,坐在轮椅上歪着脑袋看着身旁的机器人——那个长着乌黑头发、挺着腰板的年轻自己——一边听着机器人有板有眼地讲着笑话抖包袱,一边跟着观众笑出了声。
“我们的艺术家非常老了,他也许没有多少时间能再讲故事给我们听了。”石黑浩加快了语速,“但是,我们却能用技术为他的未来探讨了一种可能性。用机器人让他重获电子寿命,依托这个机器人,他可以得到永生。”
说完,他凑到坐在角落的仿真机器人姑娘身边,问道:“那你呢?你喜欢过去那个会老去的真人,还是现在这个可以永生的身体?”
机器人姑娘露出笑容:“我……喜……欢……我……现……在……的……身……体……”
这一回答似乎给石黑浩教授带来莫大的肯定,他继续热情地勾勒蓝图——在未来,戏剧也完全无需真人出演,机器人就可以胜任,它们可以完美地背出台词,完美地完成每个动作,从不犯错,从不罢工,更重要的是,它们还能按照剧情的需要,长出最完美的面孔,反复登场,场场完美。
演讲直到这里都还叫人颇为振奋,可接下来他所描述的一幕却着实让我吓了个激灵。讲到忘我的教授拿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模型婴儿机器人,继续兴致勃勃勾勒未来图景——在未来,亲情的维系也无需真人来回奔波,只要在老人身边放一个婴儿大小的仿真机器人,他们就可以利用自己的想象力塑造孙辈的形象,把他们的爱投射到这个模拟人体上!
大屏幕上,教授展示出照片。在此前进行的实验里,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紧紧抱住机器人婴儿,哭红的眼睛亲吻着它的额头。旁边的老爷爷激动地拍着手围在一旁,似乎是在等待拥抱孙子的机会,哪怕,那只是一个机器人替身。
这一幕看得我又感动又恐惧。我很想知道,如今的机器人的确足够聪明,聪明到可以取代我们做任何事情,但维系感情的真心,它也能代替吗?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演讲末了,石黑浩拍着仿真机器人姑娘的肩膀问:“你有心吗?你有思想吗?”
“我……没……有……心……”仿真机器人摇着脑袋,依然磕磕巴巴,“可……是……我……有……一……颗……最……强……的……大……脑……”
李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