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从住在她家的温州房客那里学做了不少江浙风味的吃食。那家主妇每到冬天都要晾晒各种肉类,猪头、猪腿、公鸡,姨妈选择做了其中一样——熏鸡。
集市上买来几只家养的大公鸡,用各种佐料腌制入味后挂在室外风干,过年时就可以切块上锅蒸了直接食用,不柴不腻,鸡背肉也都十分入味。在肉食偏多的春节餐桌上,这是难得的被一扫而光的食物。那一阵还是可以40元钱买到一只公鸡的,这两年就涨到100多元,人家还觉得卖亏了——吃了一年的粮食,粮食又那么贵。于是姨妈不再制作熏鸡。
我倒是年年都能吃到,熏鸡已经成为我对家乡记忆的一部分了。
上大学期间,我妈曾千里迢迢邮寄来一只熏鸡,连同胶东地区常做的熏鲅鱼一起。鲅鱼是一种奇特的鱼类,肉厚无鳞,只有一根主刺,肉质又是温柔的,做饺子或者鱼丸最好不过——只放上蛋清和着鱼肉搅匀,鲜美柔软,入口即化。若是鲅鱼在冰箱里放得时间久了,腥气渐重,则适宜做成熏鱼,切厚片在调料中腌制好,入油锅炸,然后用调料水熏蒸。
我第一次吃熏鲅鱼,是中学时在好朋友的生日宴会上。厚薄均匀的椭圆形鱼块,有着甜面酱般的诱人色泽,只在中间有一小节鱼刺。回家跟我妈说起,她便开始操练,待她制作技艺成熟我都已经中学毕业了。大学时每次寒假开学,她每每嘱咐我带上一包,总是很快被舍友抢光。
我妈还跟南方人学来一种奇怪的搭配,嫩南瓜叶配新鲜玉米粒煮汤,汤里就会有蛤蜊的鲜味。秋天玉米长成的时候,我们从爷爷的菜园里摘了南瓜叶,试了一下,果然味道独特。大家啧啧称奇的同时,却没有流行开来,因为在沿海地区蛤蜊很多,嫩南瓜叶却难找。
细想起来,南瓜浑身都是宝,油炸南瓜花也是我心心念念却多年再未吃到的美食。雄花从藤蔓上摘下来,焯了水,裹上面糊下油锅炸,外酥里嫩,满口清甜。
住在大城市,怀念起家乡的味道时,我选择去逛菜市场,因为那里永远喧闹、忙碌、生机勃勃。有腊肠,有风干鸡,有带鱼,来自全国各地的食材在这里汇集,然后又被有着不同口味的人买了去。
这里的南瓜却总是孤独骄矜,切成一块一块的,恰似城市里独自生活的男女。见到切开的南瓜,我总会略微有些不安,因为记忆中爷爷家院子里堆着的挂着霜的老南瓜,是让人圆满安心的。
市场上的玉米我也不能够分辨它们的新鲜程度,总觉得不似在家吃过的那种味道。清晨刚从地里摘下的玉米味道最足。它们还未从熟睡中醒来,带着一种清甜的不谙世事的芬芳。最好不要隔夜再煮,那时候它们的幻想全都蒸发了,甜美尽失,乏味得紧。
闫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