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挨骂了

    “我站这儿滔滔不断，老得说。捧哏的有什么？往旁边一站，嗯、哎、嗻、是、唉呦、哦、嗨，最末一句‘别挨骂了’，他就下台鞠躬，这就算他胜利地完成任务。” 这是相声《论捧逗》的台词。我打小听这段，好多词都能背，上大学还在学校登台说过。可这段让我好多年都想不明白，相声我听了几百段，哪段相声捧哏的用“别挨骂了”做结尾？后来听了点1949年前唱片里的老相声，才知道真有这么说的。

    相声是北京特产，说相声要用北京话，这是相声演员常说的台词。这话没错，但是相声是怎么产生的说法就多了。一说相声早先叫“像声”，也就是口技，一个人在帐子里模拟鸟兽叫声或者人物活动。中学课本里有一篇选自《虞初新志》的《口技》，您回忆回忆，按上面的说法这就是最早的相声。另一种说法，北京满族旗人有一种文艺演出形式“全堂八角鼓”，有点像小型晚会，包括一个人演唱小曲、几个人合唱、变戏法、两个人说笑话。这种两人说笑话就是最早的相声。在有的相声段子里，演员说相声怎么来的，是俩太监给西太后讲笑话。这也是相声起源的一种说法。当然更远了说，相声起源也可以追溯到唐朝的参军戏、汉代的东方朔……诚如侯宝林先生等著的《相声溯源》所说，相声是可证之史短，可溯之源长。

    不论相声起源是民间艺人还是八旗票友，自它出现就在北京扎了根，并在喜欢、嫌弃、肯定、否定的纠结中走到今天，并由北京传到了天津、济南、南京、上海、成都、贵阳。

    早年间相声撂地表演，在路边用白灰画个圈子，演员在圈子里面就说上了。当时这种表演不许堂客（女观众）听，原因是内容不健康。后来相声到了茶馆、剧场演出，很长时间内女观众也要被挡驾。这个时期，相声演员对自己看得很清楚，我就是逗笑的，我的节目有人要骂，所以干脆我就用“别挨骂了”结束表演，我替你说。后来出了侯宝林先生这样的演员，自觉净化了相声语言。到1950年代，北京出了相声改进小组，相声逐步走进了新相声时代，争取不挨骂的时代。

    上世纪90年代，相声又挨骂了，晚会相声、内容空洞、语言无趣、缺乏讽刺。进入新世纪，相声出了郭德纲。我记得2004年冬日的下午，我走进天桥乐茶馆（现在的天桥德云社）。老式的舞台、茶桌，坐定，叫茶。台上十几岁的演员说着百年前的段子，一时让我不知身在何处。旋即郭德纲上场，开始说我只在文本里见过的节目。3个小时演出结束，迫不及待给喜欢相声的哥们儿们打电话，下周都来啊，可找着真相声了。

    由是我和同好们开始了一段美妙时光。每周约着听相声，在冬日寒风中高唱小曲大实话“昨日里趟风冒雪来到塞北，今日里下江南桃杏争春。”忽的郭德纲就火了，票难买了，剧场去的少了，之后德云社出了各种风波，我听相声的心思也淡了。

    不论郭德纲这个人如何，他带火了北京相声，把相声带回了茶馆，这是不争的。现在北京相声园子有几十处，有茶馆式的、剧场式的。一段时间北京著名景区什刹海还有恢复撂地的。相声从业人员至少几百人，达到历史最高峰。艺术家、名演员、大腕儿、草根名艺人遍布。至于这些有腕儿的、没腕儿的演员，是不是都会说相声，天知道。有个说法，能花钱做身大褂的都上台说相声了。

    那么现在相声还能不能听，我的意见是可以听听，毕竟北京特产，花钱不多，感受一下挺好。但我也以为不必多听。顾随先生说纳兰性德的词像鲜樱桃，最易引起人爱好是鲜，而最不耐久也是鲜，除去鲜，没有一点回甘。现在北京剧场的相声绝大多数是听个新鲜，听一两回还能逗您一笑。至于听了不笑，觉得还不如我说的好，临走还想说一声就这个还上台别挨骂了，也未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