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古老的西班牙谚语这样说道,“没见过塞维利亚,就是还没见过世面”。
与安静迷人的葡萄牙相比,她的邻居西班牙显得更加大气明快。当我从葡萄牙法雷乘车进入这个曾经的“日不落帝国”时,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热烈奔放的气息。
塞维利亚又称塞维尔,古称巴罗斯港,是西班牙南部第一大城市,也是安达卢西亚自治区首府。瓜达基维尔河穿城而过,注入大西洋加的斯湾。作为西班牙唯一的内河港口,塞维利亚见证了哥伦布由此扬帆起航发现新大陆的历史关头,也目睹了帝国舰队从美洲源源不断掠回金银的血腥荣耀。
夜幕低垂,我乘坐的巴士缓缓驶入塞维利亚迷宫般的老城区。昏黄的路灯打在古老的砖墙上,映照出历史的轮廓,让人不知今夕何夕。迷失在幽深僻静阡陌交通的小巷,或许在某个转角便能瞥见唐璜风流倜傥的笑意,又或许在某户窗前就能听见卡门放荡不羁的欢语。这里曾上演费加罗的婚礼,也曾酝酿堂·吉诃德踉跄的背影。随便推开某个酒馆虚掩的木门,迎面而来的是弗拉明戈的长裙飘飞;而不远处的斗牛场里,勇士与奔牛一遍遍上演着原始的人兽之争,面对生与死的芭蕾,即便冷血也会沸腾。
塞维利亚是一座混血之城,伊比利亚人、罗马人、汪达尔人都曾在这里居住,公元711年至1248年,塞维利亚又先后被哥特人和信仰伊斯兰教的摩尔人统治,成为阿拉伯世界在欧洲的重要据点,摩尔时期的建筑物至今仍遍布古城。在西班牙13世纪的“光复战争”中,卡斯蒂亚国王费尔南多三世最终收复该城并定都于此。不同文明的冲突与融合塑造了塞维利亚复杂的面孔,并给她留下了历久弥新的烙印。犹太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在这块土地长期并存;哥特式、阿拉伯式、巴洛克式建筑相伴相生;犹如摇曳多姿的藤蔓,在不同时期破土而出却相互交缠,时间一久,也就长到一块儿去了,混合出独特的塞维利亚风格。阿尔卡萨王宫正是这一混血气质的典型代表;历经哥特人、摩尔人和西班牙帝国,棕榈蓊郁、橘树芬芳、喷泉晶莹,只剩错落繁复的拱廊浅吟低唱着鳞次栉比的过往。
老城中心的塞维利亚大教堂巍然屹立,这座混合了摩尔人伊斯兰文明和安达卢西亚基督教文明的宏伟建筑由清真寺改建而来,并成为世界第三大教堂。哥伦布的灵柩即安放于此,由象征着西班牙四古国的四位身披皇袍的骑士雕像高高抬起。无论功过毁誉,人类社会的全球化进程发轫于哥伦布踏上新大陆,这是对于一位翻开了历史新篇章的探险家的最高礼遇;圣殿之下,肉身陨灭,灵魂安息,精神不朽。作为哥伦布的起锚地与归航地,塞维利亚的血液里灌注了探索的激情与扩张的热望。
为举办1929年伊比利亚美洲博览会而建造的西班牙广场则是塞维利亚建筑风格的集大成之作。连绵不断的高大红砖建筑环绕着半圆形的广场,建筑底座上镶嵌着58幅彩瓷壁画,表现了西班牙的58个省及其重要历史事件。地中海炽热的阳光倾泻在这里,帝国兴衰沉浮,人世悲欢离合。犹如一位饱经沧桑仍热情澎湃的老人,塞维利亚敞开胸怀包容着南来北往的游客,也包容着自己复杂而矛盾的历史。
夜深了,我仍然在蛛网般错综复杂的窄街小巷中寻找着客栈。街边店铺除了酒馆食肆已纷纷关张,整座老城都笼罩在路灯昏黄的色调下,这种黯淡的暖色足以撩动最坚强旅人的思乡之情。然而与大多数欧洲古城的安静不同,塞维利亚的街巷中飘出婴儿的啼哭,男人和女人的低语,酒馆中人们的放声欢笑,各种声浪在拥挤的夜色中喧嚣,像极了故乡的茶馆与市井。走到一个路口,我决定停下来向路人打听方向,没等我开口,一位身材修长的塞维利亚姑娘飘然而至,她一袭绿衣、长裙及地,微笑地注视着我这个异乡人。她看了一眼我手中客栈的名字,没说什么,拉起我的手走向一个小巷,高跟鞋轻轻敲击着鹅卵石地面,直到把我送到巷口才转身离去。
当晚正是西班牙皇家马德里队与巴塞罗那队的德比大战,我在客栈楼下的小酒馆要了一杯啤酒,加入兴高采烈的人群。这是塞维利亚,她既有悠久壮阔的历史,更有亲切世俗的现世;只需一杯啤酒,你便能融入这片热土。
见过世面么?塞维利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