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丁香花开的时候,我就要搬离这间小屋了。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搬离大学宿舍,上一次发生在两年前。六月底的夏虫追着一伙本科毕业的男生女生,在东门吃完最后一顿烤串,把自己喝成应该喝醉的模样,摇摇晃晃穿过黑黢黢的校园。回到宿舍已近黎明时分,没有躺下就拉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从北京的清晨一路高铁回到江南的黄昏。
我第一个离开我的本科宿舍,但我明白我还会回来。如今到了真正告别的时候,我想我也许会做最后一个。最后一个叠好从来不叠的被子,最后一个倒干净只有满了才倾倒的垃圾,最后一个关上门,让它回到最开始的样子。
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没错的,围绕宿舍的记忆都从舌尖开始。哪间的西北牛羊肉飘来了香味,那一定是远行归来的徒步客捎来了当地特产;隔壁的小胖子跳下了床,大概是夜里的外送炸鸡翅让他下楼取餐了吧;想象一下对面女生楼里的场景,违反“电器禁令”的煮锅正欢快地冒出蒸汽,那是熬了许久的排骨汤快要大功告成了。你想问是哪一间宿舍?保密!总之爱在房间里制作食物的女生总有办法绕过宿管大妈的火眼金睛。
那么接下来谈谈爱情吧,宿舍是爱情的堡垒也是爱情的无线电台。说是堡垒,因为你要征服的不只是对面楼里的那个Ta,还有跟Ta住在一起,为Ta出主意的室友们。当你遭遇爱情挫折的时候,不要悲伤,不要心急,总有一两个室友陪你痛饮到天明。而在你牵手成功的时候,宿舍容忍你的焦躁与兴奋,把幸福的闪电从你的指尖传到另一个人的屏幕上。
宿舍是容纳你所有不良习惯的地方,也是你最放肆最“真诚”的地方。只有在男生宿舍里,你才可以找到积累了一星期的臭袜子,堆在盆里嚣张地嘲笑白色的天花板。康德和亚里士多德横七竖八地躺在桌面上,压死了那本被翻皱封皮的马尔克斯,不过主人总能从破纸堆里翻出缩印本的牛津词典。
今年我们学校学生宿舍展开了历史的新篇章,每个房间都迎来了一位新住客——空调。安装工人往墙里打孔的刺耳声音既是欢迎空调的吆喝,也是送别我们离开的笛音,难怪有同学悄声抱怨:“为什么不能等我们全部离开时,再把空调给安装上?”离开后就只能羞涩回望,我离开那栋住了四年的本科宿舍楼后,偶尔进去借用楼内的厕所,即有一种生怕被发觉的紧张。无奈,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楼底的宿管大爷也换了一拨,就连住在楼里的国防生师弟也都各自奔赴疆场。至于毕业季新安装的空调,它只能做迟到的恋人,错过的美好是无力挽回的韶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习惯临床胖子的呼噜声了,就连他的梦话也是夜间的保留剧目。尽管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猜测梦里的句子多少是又刺激又好笑的游戏。斜对面的室友怎么也吃不胖,让我们忍不住身体力行地教他怎么在夜里吃垃圾食品,结果往往是我们挺起了肚子而他依旧很瘦,总之是永远无法理解瘦室友的烦恼了。至于对床异地恋的室友,两年研究生生涯就是穿梭京津的恋曲,对我们来说,“且行且珍惜”就是夜里一个电话,就把他召唤到另一个城市的执着。在两年的最后时刻,我也收获了一分感情,虽然俩人即将各奔东西。对床的兄弟无形间给我提前上了一堂辅导课。
告别大学宿舍,道一声珍重,更要道一声铭记。过了丁香花开的时候,我们就要各奔前程。我们刻在墙面上的字会慢慢湮灭,我们带给宿舍的饭香会最终消散。写在这个屋子里面的故事说完了就散,没给人留下回味咀嚼的时间,就像许多宿舍里最常见的食品不过是方便面一样。然后,它终究要迎来新的主人,又装进几年新的故事,一切都能重新开始,一切都好像能够再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