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被称为“中国话剧百年一戏”的《雷雨》第一次走上舞台。这部四幕话剧在浙江省上虞市春晖中学大礼堂举行试演,就连不太懂普通话的村民也看得入了迷。当年, 因为它的上演,校园里引起阵阵骚动。有些已经由父母订过婚的女学生看过后,坚决要求父母解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
今年,正值《雷雨》上演80周年之际,长江新世纪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联合巴蜀书社推出“琥珀经典文丛”之《曹禺经典剧作: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该书首次结集了剧作家曹禺的四大名剧,并公开曹禺的签名、印章、手稿、照片等珍贵资料。
“将如此丰富的人性集中表现于完美的戏剧中,是非常困难的。直到今天,它仍是中国戏剧的经典。”曹禺的三女儿、编剧万方,近日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专访时这样评价《雷雨》。
从话剧到电视剧到电影,80年中,《雷雨》历经多次被改编。“它吸引大家不断作出新的解读和呈现,这是它的生命力所在。尽管有很多改编使某些部分已经脱离了原剧本身。”万方说,“但这恰恰证明,《雷雨》是一个宝藏。”
《雷雨》的经典性没有被改变。“它的价值和魅力在于,没有多少戏剧剧本能超越它的结构。”万方透露,自己也在改编《雷雨》,并且已七易其稿。
万方说,她想用当下的视角呈现《雷雨》的故事。“作为一出常演不衰的戏剧,它历经了时代变迁,但仍被奉为经典,其中自然有始终与时代相关的精神延续。”
“我理解,《雷雨》讲的是人想挣脱而无法挣脱的命运。像鲁侍萍这样的人,今天大有人在,人们都处在各种困境之中。这是该剧的高明之处。我父亲在为观众写作,并将人物写到极致。”万方也被这样的戏剧中的人物命运所打动。并且,随着年龄的成熟,《雷雨》对她展现出更丰富的面貌。
“原来我不懂鲁侍萍为什么要与伤害了她的周朴园相认,很多年后,我才突然体会到这种情感——人生原来是这样的,无情又有情。人们被压在生活的轮子里,艰难地运转。”
历经多年,《雷雨》在被解读和改编的过程中,它的精神也在“流变”。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有过几个版本,在第三版时,蘩漪成为绝对的主角。每个导演都想对之重新演绎,加入个人的认识和情感,所以它会有不同的面貌。”万方认为,今年我们的时代变了,人们期待欲望释放,如火般燃烧,能够获得自由,所以如蘩漪这样的人物便成了‘火焰’,这与曹禺所处的时代有所不同。”
当有人提出,《雷雨》写了一个时代时,万方却给出否定答案:“《雷雨》并没有直接描述时代。”曹禺也曾说过,他在写《雷雨》时,并非有意要匡正讽刺或攻击什么,写到末了,才毁谤着中国的家庭和社会。它反映出那个时代对人的束缚、压制、摧残,和人们对精神自由的向往。
谈到《雷雨》的时代意义时,万方说,为什么周冲和四凤知道彼此是兄妹时就选择了死亡?这件事在那个时代发生就显得可怕。如果发生在当下,似乎就不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当下的生活光怪陆离,多元多义。这是两种时代的差异。
《雷雨》这样的现实主义戏剧是否已经过时?万方说:“真正的创作者在创作时绝没有想到要创造一种主义,创作者心里只在想着一件事:对人类的境遇、人类的天性,进行深刻的思索,在创作中做出尽可能生动的反映。他们需要寻找一条道路,一条最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最酣畅淋漓的通道,于是他们找到了。”
一次,万方在开车时,听到广播中在介绍一部话剧,其导演说:“我可以保证说让看戏的观众两分钟笑一次。”万方很诧异:“两分钟笑一次,这是戏剧要做的事吗?”
万方认为,当下,之所以现在现实主义戏剧不突出,是因为大家的观念改变了,有更多的手段和形式可以表现戏剧。同时,大家也忽略了戏剧该有的“伟大的寂静”。
“作为编剧,我的观剧经验是——期望得到喝彩,甚至有笑声就好,好像害怕演出时观众席里没有声音。”万方说,这或许是因为本身创作力不足导致的。或许,有些编剧太想从观众口袋里掏钱,于是必须让他们满足,以为只要让他们笑就好。殊不知,观众最了不起、最有力量的反应,其实是寂静。”
这种“寂静”很被曹禺看重。万方回忆说:“父亲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的作品,尤其经历过‘文革’之后。一次我去看《雷雨》,回来后,他问我:观众还能坐得住吗?我说剧场非常非常安静,他听了很欣慰。”
如今,这部可以让观众“寂静”的话剧仍在舞台上被反复演绎。在万方看来,《雷雨》中有真正的精神和灵魂。正像曹禺曾经写给万方的一封信中所说:“你必须有一个高尚的灵魂!卑污的灵魂是写不出真正的人会称赞的东西。”
本报记者 张黎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