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钢筋水泥打造的现代社会里,各式各样的建筑就像庄稼,一茬又一茬地冒出地面。可是,从这坚硬的水泥地里长出来的建筑,可比田间的作物复杂得多,有时候你不刨出根,摸到底,还真的很难弄明白,站在你面前的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
干涸的电灌站
河南淮滨县的猪拱城电灌站就那样站立着,高贵冷艳。
它可不管周围的人对它曾经抱有怎样的期待。去年三四月,电灌站建成时,正好碰上几十年一遇的高温天气。附近九里村的村民说,有了这个大家伙,高温干旱再也奈何不了他们了。
这不是痴心妄想,毕竟这个建了3年的电灌站,是当地政府花了1480万元请来的“抗旱神器”。
但现在,簇新的抗旱设施旁,农田“有一部分正待水插秧,其他已经插上秧苗的也正等着新水补充灌溉。”电灌站也无计可施,要知道,它的取水口比河面高出一大截呢,“河水一点都流不进闸口里,根本没办法用”。
虽然有当地专业人员质疑,设计中未将“河道淤积、采砂造成的河床下降等综合因素考虑进去”,但来自淮滨县水利局的声音却说,这建筑的设计方案通过了淮河水利委员会的认定,施工单位按图纸修建,修建完成后又通过了国家水利部的验收。
设计,施工,验收,都没有问题,可是水怎么就从这听起来环环紧扣的环节中流得一滴不剩呢?水利部门说,那是因为“这几年降水较少,淮河水位低”的缘故。
可村民们却明明记得,这个本该旱季投入使用的电灌站,偏偏选择汛期验收,领导视察,记者拍照,一阵热闹过后,就大门紧闭了。
就这样,陪着那些为它准备的无懈可击的辩护词,电灌站高贵冷艳地站在那里,干巴巴地。
未完成的电梯
差一点,西安饱经沧桑的城墙上,就长出来个新玩意儿。
脚手架已经搭好,围墙也圈出了供人们大施拳脚的场地,眼看着,现代化的电梯,就要出现在已经600多岁的南门城墙上。
要说这可是为民谋福利的好事儿。负责管理城墙的曲江城墙景区管委会说,如今是老龄化社会,万一登城墙的老人腿脚不便可如何是好,而且还经常有残障人士参观,仅依靠楼梯也多有不便。装部电梯可谓理由充分。
但装电梯的计划还是停了下来。因为西安文物部门说了,虽然景区管委会之前申报了修电梯的方案,但当时只提供了设计草图,很多相关的资料不完备,“现在施工属于手续不全的行为,文物局将要求其立即停工”。
没有拿到许可就在文物上大施拳脚,景区管委会还振振有词。可是,正如当地的文物保护专家所说,即使初衷是好的,“在什么地方安装,合不合风貌,会不会破坏文物本身等,都需要严密论证,不然容易好心办坏事”。
不信你看,推倒又重建的老火车站,扒了又垒起的古城楼,那些匆匆忙忙被人们改头换面的古老建筑,哪一个不是握着充分而又貌似正当的理由呢?
这一次,差一点,就差一点。
失控的规划
其实,如果不是一个市委书记被调查,人们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地能把这城市里一茬一茬长出的建筑,刨根问底看个明白。
近日,当原广东省委常委、广州市委书记万庆良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免职之时,中山大学地理与规划学院的袁奇峰教授为万庆良多列了一条罪状——不懂常识,“在山顶开挖大湖,在山地建百米大道”,城市规划问题上“疯狂又狂妄”。
不少人这时才知道,万庆良曾亲自过问的广州海珠区环岛轻轨建设“既解决不了交通问题,又增加不了开发用地,反而会破坏滨江绿地”;而且“运营轻轨每年投入上亿元,没有客流支撑,成本无法收回”。更多人也刚刚明白,广州市城市规划委员会原本有常设委员会会议,后来“由于很多项目专家通不过”,便被撤掉了。现在的委员会由市长担任主持人,“专家大都听话,很少出现否决案”。
可是,海珠区的环岛轻轨建设毕竟早已大刀阔斧地前进了,读到真相的人们不满于信息来得过于迟缓,竟从来自专家的揭批读出了一丝“落井下石”的马后炮意味。
“海珠轻轨是整一年前就发的微博,那时你们看见了吗?”网友的质疑袁奇峰并不买账,而实际上,这位原规划委员会委员称,自己“正是因为‘不听话’被取消了委员资格”。
但一个事实是,袁奇峰当年的“不听话”鲜见报道,而如果不是这次的争论,那条整一年前发出的微博,也只有不到百人转发。
原来,刨根问底之后我们才发现,为这些疯长的建筑提供养料的,除了权力和金钱以外,还有你我的疏于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