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摇摆

    我妈几次三番提出要去广场上跳舞。某些时候她真的偷偷溜着去了，回来就像少女刚赴完一场约会一样红光满面，叫嚷着下次还要去，又说：你也去吧，老是待在家里，像个傻瓜一样。

    可是我宁可做傻瓜，也不想做翩翩起舞的大妈。她又讲：呵呵，你去看看，不知道多少比你还年轻的小姑娘也在跳。

    果然，当天晚上，我就不信邪地跟大妈们一起站在广场上。

    人真多啊，到处都是乱跑的小孩，扎堆儿聊天的妇女，坐在马路边上抽烟的静默大爷，兴高采烈卖气球和风车的小贩。我努力想作一个不扎堆儿聊天的妇女，但周围已经迅速结起一张网，左邻右舍的大妈纷纷钻出来，和我妈一唱一和，总有说不尽的八卦。歌声是一股微弱的势力，自从广场舞噪音不受待见后，几百人的场面都只能用最普通的喇叭。女人们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站成队形，开始摇摆。她们经常朝着某个地方招呼：快来，这是慢三。

    我像木头一样站在外围，感觉自己是一团篝火附近因为羞涩而不敢起舞的那个人。疯狂摇摆的大妈们让我想起凯鲁亚克的那段话：真正的人都是疯疯癫癫的，他们热爱生活，爱聊天，不露锋芒，希望拥有一切，他们从不疲倦，从不讲那些平凡的东西，而是像奇妙的黄色罗马烟火那样不停地喷发火球，火花。真的，踩着沸腾的舞步不停转圈的大妈们，看上去果然像一团团罗马烟火。我很想上去跟她们一起跳，但内心还在拒绝，不行，是《小苹果》那样的歌。

    舞跳了一半，忽然声音没了，一个大妈气势汹汹地拎着喇叭走了，另一个大妈招呼大家：不急不急，音响马上就来。这就是广场舞的派系斗争，随时都有领导者觉得不爽而大发脾气，随时都有新的领导者上来占领这片高地。果然，十分钟之内，《最炫民族风》响起，人潮恢复涌动，这次队伍里还混杂了不明来路的中年男子，独自一人舞扇的大妈，以及，果然有年轻小姑娘加入。

    叫人悲愤的是，即便是广场舞这样的大众娱乐活动，你依然可以一眼望见里面拔尖的美人。站在人群中，没有谁可以遮掩她的光芒，一群大妈竟然全都成了陪衬。当然，大妈们是不介意的，她们只管自己跳得高兴，不需要夺目，最好人人都穿一样的衣服，避免出错。

    在我母亲的带动下，我终于上去跳了支广场舞，不知道什么名目，跳起来有种高中时学农插秧的感觉，一脚深一脚浅。但是在队伍里我果然感觉很愉快，好像拥抱着生活翩翩起舞。

    一边舞一边想起大学时学交际舞的事，班里的团支书号召大家说，这也是一种才能，将来上班肯定能用得到。那时候我们大概谁也没想到，此生跳舞的机会，只是在广场上跟大妈们一起摇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