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腕”赵老师

    小学四年级时，从外校调来一位新老师当我们的班主任。她姓赵，年近40岁，长脸，留着妇女干部式的短发，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凶狠的气质。比如，在黑板上写算术式时，她经常会把手里的白粉笔碾得粉碎；在我们的作业本上打叉时，她的红钢笔把作业本都给穿透了。

    或许因为我那时是班长，成绩拔尖，办事也还算麻利，赵老师格外优待我。她把春游时唯一的全班合影送给我，推荐我去参加冬令营，甚至欣赏我走路时不拘小节有点外八字的脚。有一次，我跟男生打架打输了趴在桌子上哭，她大嗓门地批评男生：“在我的班里，女生欺负男生可以，但男生绝对不可以欺负女生！”

    我并非没有被赵老师批评过。一次自习课，班里两个男同学聊天，被巡查的值日生发现扣了分。赵老师把那两个男生和当班长的我一起叫到办公室，让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男生说是对方先招他的，另一个男生说只是想借橡皮，根本没聊天。赵老师听完，把头转向我，盯着我的眼睛问：“你觉得是他们俩谁的错？”

    赵老师不在的时候，我应该是她的眼睛和耳朵。可是，我并不想得罪任何一个男同学，就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也不知道。”

    “没魄力！”她大嗓门地吐出这三个字，我莫名其妙地成了被批评的对象。或许在她看来，凡事就像解数学题一样，总要分出个对和错，她要的是黑白分明，而不是温吞的掩饰。

    面对人情和原则，我选择了人情，这是我第一次让她失望。

    因为赵老师的“铁腕”政策，男生们都很怕她，我们班的成绩也有了明显的提升。但是班里最调皮的那一个，却总是试图挑战赵老师的权威。有一次，他竟然带着香烟和打火机来上学。被发现后，赵老师让他把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铅笔盒摔在地上裂开了，圆珠笔和铅笔滚了很远。可男生脸上一直保持着不屑的笑容，赵老师被激怒了，大吼着让他去教室后面的墙角那里，倒立。

    在我上学的那个年代，老师体罚学生还是很寻常的事情。但没过多久，区教委的领导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来学校调查，他们找了几名学生干部了解情况，其中就有我。

    问话结束后，回到教室，赵老师把我们几个被问话的同学叫到跟前。她一只手撑在办公桌上，托着自己的头，看上去很没精神，但脸还是板着，似乎在努力表现出自己依然存在的威严。

    “你们都是怎么说的？”她问。

    其中一个同学说，校领导问赵老师是不是让那个男生在教室里倒立，这种体罚是不是不止一次。大家回答，是这样的。

    “你也这么说的？”赵老师看向我，我点点头。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你们为什么不说，他带烟来学校，他还不尊重老师？”

    说实话，我当时真的没有想那么多。领导问一句，我答一句，领导不问的，我一个10岁的小姑娘自然也不敢多提。我说的是事实，但没说的也是事实。当时，我只顾着在领导面前表现出我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却忘了维护在我和男生打架时无条件支持我的人。赵老师这么一提醒，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意识到我的回答可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面对人情和原则，我选择了原则，再一次让她失望了。这依然不是“有魄力”吧，就像当时怕得罪同学而选择“人情”一样。很难说清，我站在原则这一边，到底是因为正义感还是单纯或害怕。不过我也突然明白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像赵老师说的那样，黑白分明，非对即错，至少在这件事中，赵老师和那名男生都有错。

    本以为赵老师会因此骂我们几个人一顿，特别是我，但她什么也没再多说，摆摆手让我们走了。没过多久，学期结束，暑假时听说她调走了，去了附近一所差生云集的小学。开学后，我们谁也没再见过她。这太像她的风格了，一旦决定，就不再埋怨，也不再回头，这就是她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