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虽然扬州就在我的眼前,但闭上眼,她在我心中仍是一个商贾云集、繁华似锦的烟花之地。来扬州近一年了,扬州人在很多方面用他们的生活态度给我描摹出一个不一样的人文扬州。这次,恰逢畅游江苏的旅行,这才有机会隐入扬州,领略扬州人真正的生活态度。
有什么方法可以快速了解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恐怕是一个“吃”字了。吃对于中国人来讲不只是一种生存的需要,更浓缩着劳动人民的智慧,它是一个地方最鲜活动人的文化符号。朱自清曾说:“扬州是个吃得好的地方!”来扬州一年,即使是被戏称为第九大菜系的食堂菜也给了我如家般的慰藉与享受,这怕是扬州人给游客最好的招待了。然而,走出校园,我才发现,扬州人,把他们做人的态度用在对待食物上了。他们对事物的虔诚与信仰,我想透过一个字即可看出——“叠”。来到扬州,第一次看到的也是最有特色的一种汤圆——叠汤圆。
起初,我以为叠是一个定语。我甚至想象着一个叠着一个的汤圆端到我的面前。然而,当4个略大些的汤圆乖乖地坐在青花瓷碗里,工工整整地摆在我的面前时,我并未发现有什么特色。轻轻地盛起一只软软的汤圆,生怕破坏了这白嫩的胖娃娃。慢慢地咬上一口,绵软黏牙,香香糯糯,虽说不上有多特别美味,但一瞬间却把我带入童年过年时的场景。
奶奶也擅长做汤圆,每年大年初一,她总会黏上不少团子。没有馅儿,直接蘸着白砂糖吃,但小时候的我独爱吃不蘸糖的团子,喜欢团子的清香与细嫩,有些粘牙,吃上一个团子一个早饭就饱了。
是的,和童年这样的味道,有着糯米的香味,虽然还没吃到馅儿,但是心中就涌上一种莫名的感动,扬州,是第二个给我回家感受的地方。
第二天,天刚刚亮,我便早早地来到赵氏叠汤圆,店里的师傅已经开始发面了。师傅姓周,而最早的创始人赵云飞师傅则是他的舅舅。据周师傅介绍,赵云飞老先生现在年岁高了已经不做了,而他们既出于生计,也出于传承,继续做了下来。
早晨的厨房间里十分忙碌,周师傅,忙着用舂兑糯米粉,舂是用实心的老榆木做的,还是赵云飞老师傅从老家带来的。而今,周师傅感叹,这样好的木头很难再买到了,这都是传下来的,而手艺也和着老榆木一样,用心,实在。
一切都是手工的,从打糯米,一次次地推着舂,重重地砸下来;到筛面,需要人不停地晃着筛子,而10斤面最后留下一斤半的细面;然后将前一天做好的一个个方块的黑芝麻糖拿出来,在簸箕里撒上刚舂兑的糯米粉,再洒上凉水,将做好的黑芝麻糖方块放在上面,一层一层撂起来。最后,也是最耗费人工体力的一步——“叠”。一个簸箕里有上百块黑芝麻方糖,周师傅不停地颠动簸箕,黑芝麻糖块自动滚落下来。不一会儿,汤圆便有了雏形。下来,撒粉,洒水,重复三五遍,小小的黑芝麻糖块出落成了一个个可爱雪白的胖娃娃。最后,再用手进行加工成圆形,一个个赵氏叠汤圆就做好了。
这就是叠汤圆,区别于南方的包汤圆,扬州的汤圆是用面粉“叠”起来的。我十分不解,这看似有些“傻”的方法,等面粉滚上去,太累了呀!像南方人,直接擀好皮儿,包进馅儿就是了。周师傅用肩膀蹭了蹭脸上的汗水,摇摇头说,不不,就得这样,这是舅舅教给我的,我们扬州人就喜欢吃这样有嚼劲的汤圆。的确,这样做成的汤圆虽然叠了很久,但糯米粉层很薄,汤圆实在而又韧性。小汤圆叠呀叠,扬州人把对生活的热情叠了上去;小汤圆叠呀叠,扬州人把对食物的虔诚信仰叠了进去。叠出了如扬州人朴实简单的生活态度,叠出了扬州人悠闲惬意的生活情调。
都说扬州是一个适合养老的城市,扬州人过着慢节奏的日子。他们爱去茶楼小聚,谈天说地,通常得配上扬州弹词。甚至我们早上10点去冶春茶社时,还看到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吃着早茶的扬州本地人。大约,生活之于他们,是用来享受的,而虔诚地做好食物则是最好的方式。这样看来,无怪乎扬州人要吃,也只吃得惯“叠”出来的汤圆。
扬州人,生活的很简单,他们“慢”,从容不迫,依水枕河,品尝人生百味;扬州人,过得很实在,“叠”,对待食物稳妥有当,细致有道,不怕辗转反复;扬州人,活得很真实,“传承”,他们相信先人的智慧,大智若愚,传承经典。他们就这样生活着,在他们的世界里,怀着最顽强的坚毅,流露着最亲切的柔软,给彼此简单的关怀,给闯入他们世界的我以心灵的熨帖。
临走前,我又走进了这家叠汤圆店,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个粉嫩嫩的白娃娃在大锅里自由地翻腾,温馨的白雾袅袅娜娜。一瞬间,仿佛回到了童年,我坐在小角落里,安静地等待着那碗四喜汤圆。
(扬州大学 徐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