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孔立菊耳朵上裹着纱布再次出现在单位时,辽宁省鞍山市法学会党组书记、常务副会长张广志急了:“你都这个样子了,还上什么班?还不赶紧回家休息去!”
然而,面对领导的“叫嚣”,眼前的孔立菊只是咧开嘴笑了笑,含含糊糊地回应了几句,就一头钻进办公室,又忙乎起来。
那时候,张广志还不知道,孔立菊是从手术台上做完近4个小时全麻手术刚刚一周,直接从医院赶回单位的。左耳内积水,鼓膜穿孔,让孔立菊的耳朵几乎失聪。这个“不听话”的下属,面对领导的“叫嚣”,其实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一个萝卜,好几个坑
今年48岁的孔立菊,是辽宁省鞍山市法学会的一名副处级女干部。长期以来,鞍山市法学会的机关专职工作人员少得可怜。两个领导带一个兵,却要管理多家团体会员单位、多个学科研究会和千余名会员的队伍。
孔立菊就是那个兵。年龄最小、职位最低,但作为鞍山市法学会里唯一的行政人员,要做的工作却无所不包。
“收发文件、管理档案、材料打印、会刊编发、网站维护、会员管理、公务接待……大量具体工作都需要她去完成,甚至还替我们收拾办公室、修灯泡。”孔立菊的领导张广志很惊异。在他眼里,这个体型微胖的女子,简直无所不能。
“没办法,就我一个‘萝卜’,有好几个‘坑’要填呢!”在鞍山市法学会工作的10年里,孔立菊自己都说不清,她到底负责哪些工作,“反正就是什么都干呗。”孔立菊笑呵呵地说。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30多岁的时候,孔立菊还向学计算机专业的外甥女拜了师。
那时候,电脑还不是很普及。孔立菊原先所在的报社,一个部门十几个人只有一台电脑,而且基本是记者们的专属品,做发行的孔立菊,根本连碰都碰不到。到了法学会,不会电脑,很多工作都没法开展。于是,孔立菊就利用业余时间,拉着外甥女一点一点学起来。一段时间下来,孔立菊硬是从一个连开关机都要摸索好一阵的外行人,变成了单位里最懂电脑的人。
2010年10月1日,鞍山市法学会官方网站“鞍山法学网”正式开通。网站日常管理、维护和更新的任务,就落在了这个单位里唯一“打字快、能在网站发稿”的人身上。
而孔立菊也没有辜负领导的期望,工作尽心尽力。网站开通4年多来,累计编发各类稿件10万余条,成为包括立法、司法、执法、法治教育、法学研究、法治宣传等内容的综合信息交流平台和地方法学会品牌网站。此后,网站还被评为 “全国法学会系统十佳优秀网站”,这也是全国地市级法学会唯一获此殊荣的网站。
“她就像‘老黄牛’一样,共事这么多年,没听她抱怨过一句。什么事交给她,都能给你处理得好好的。”说起孔立菊,张广志有些动容。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这么多琐碎而庞杂的工作,她是怎样完成的?而且一做就是10年。
更何况,她还是个终日被癌症折磨的病人。
病魔缠身,绝不退缩
1992年11月,孔立菊的女儿出生了。但不幸的是,生完女儿后,孔立菊患上了湿疹。2007年,久治不愈的湿疹越发严重,孔立菊身上开始长出许多黑色硬结和肿块。
“特别痒,一挠,包里直往外淌脓水。”孔立菊连忙赶去医院检查,一长串的医学名词让她听得云里雾里,但她听懂了那个简单的病名——皮肤癌。
孔立菊的爸爸就是癌症去世的,她不愿相信,自己也要面临这样的命运。
“这个病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保护好了还好,保护不好,最多就三五年。”孔立菊回忆说,当医生告知她生命的“有效期”时,自己在医院大厅里哭了好久好久。
“孩子还那么小,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感觉整个家要散了一样。”孔立菊说,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不愿接触这个病名,想否认掉这个事实。
但病症却每时每刻都在向她发出警报,容不得她否认。
每天,身上密密麻麻的暗红色脓包,伴随着剧烈的瘙痒,折磨着她。深夜,只有吃了止痒药,才能稍解痛苦,好好睡一觉。长期吃激素,“胳膊和腿也肿成了大象胳膊、大象腿”。
但这一切,孔立菊都瞒着领导。甚至在最难忍的时候,她还在坚持上班。
她的同事后来回忆说,一起工作这么长时间,再没见过孔立菊穿短袖、穿裙子。大家还纳闷,为什么在夏天最热的时候,她还是长衣长裤,裹得严严实实?
直到有一天,她流着泪跟领导说,“领导,我实在扛不住了……”边说着,边不停地挠。同事们这才发现,她浑身上下,全是瓜子壳一样的包。“挠的血哧呼啦的,一边流泪还一边打字。”
而那些大脓包,很多人看过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有时候,孔立菊忍不住伸手去挠,一拽衣服,就全部黏在身上了。
“生命有限,要活得有价值”
得知孔立菊的病情,张广志看不下去了。
“别干了,回去休息!”这样的话,领导不知道对孔立菊软的硬的说过多少次。
可是,那么些活儿,孔立菊放不下。这个下属又“任性”起来,干脆将药罐子也搬去单位,自己单独找了间小屋,配药、煎药、服药,还自行扎针注射。问她为什么不去医院打针,这个女子笑呵呵地说:“每次我下班了,医院也下班了,不想请假,就自己打针呗!”
孔立菊说,待在家里也闹心,总惦记着单位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没人做,不如再让自己发挥发挥作用。“得了这个病,更感觉到生命有限,要活得有价值。”孔立菊说。
但有时候,领导也会被人戳脊梁骨。“你们怎么还能让她工作呢?她能坐在这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让张广志也面露难色,“我们能劝住她吗?她根本不听啊!”
张广志说,每次劝孔立菊,听得最多的回答就是:“我现在不能休息,现在人太少”,“最近身体不行,如果倒下,就彻底起不来了”,“我自己身体得什么病我知道,全是靠药顶着呢,不能休息”……
拗不过她,张广志只能作罢,由着孔立菊的性子来。
一天夜里11点钟,孔立菊因为劳累过度,头晕目眩,呕吐不止,被120送到医院急救。医生告诉她,是由于长时间在电脑前工作,造成颈托和颈椎骨刺压迫,导致严重脑供血不足,需要连续扎针治疗。但孔立菊挂了一夜吊瓶后,第二天看自己病情有所好转,便又跑回单位上班去了。
“她就像个铁人,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张广志说,孔立菊的眼里全是活儿。灯泡坏了,爬上梯子就去修,倒把他们两位男士晾在一边。办公室乱了,张广志不让她收拾,却被孔立菊一把推出去,“你出去,我把屋子收拾完了再回来”。
但是,坚强、乐观如此,“铁菊”孔立菊的心里,却一直觉得对不起女儿。
3年前,女儿高考,却不巧赶上鞍山市法学会换届。选学校、选专业、填志愿……每一步都可能影响孩子的一生。但换届筹备工作繁重,时间又紧,孔立菊根本抽不开身帮女儿。
一直到填志愿的最后一天,女儿焦虑地打来电话:“妈妈,我填这个老师说不行,一定要家长来。”
“妈妈真的太忙了,你自己拿主意吧!”孔立菊又一次在电话中拒绝了女儿。
“别人的爸爸妈妈都在帮他们填志愿,妈妈你怎么不帮帮我呢?”女儿委屈极了,“老师都说,你妈怎么这么忙呢?”
孔立菊心里也酸酸的,她强忍着泪,对女儿说:“你理解理解妈妈吧……”
女儿很懂事,没再说什么。最后,顺利考上了大学。但这也成了孔立菊心里最大的遗憾。
“毕竟,高考是一个人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这么关键的时刻,我没陪着她……”孔立菊哽咽着说。
这些年,齐东远一直看着老婆孔立菊拖着带病的身子起早贪黑工作,却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直到一次去孔立菊单位帮忙,楼道里,宣传板上,贴满了讲述孔立菊先进事迹的材料,这个东北汉子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她获得过这么多荣誉,却从来没跟我说过。”齐东远说,这些年来,几乎每年的表彰都有她,他这才理解,为什么老婆常常晚回家。
这个东北汉子更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太心疼她了!原来她在单位这么辛苦。”齐东远说,自己从没见过老婆休过一次假,星期六、星期天也是来一个电话就走,经常连个完整的周末都过不上。
但看着老婆放不下工作,齐东远也“纵容”了她。
“我还能说啥呢?只要她身体能承受,就支持她呗!”说这话的时候,这个豪爽的东北汉子,异常温柔。
只是在深夜,孔立菊身上的脓包奇痒难耐时,丈夫会默默地帮她挠痒,哄着她安心睡去。